艾德里弗陷入了回忆。

“格雷消失了，或者说不止是消失了——他消失得太彻底了，我的那群朋友们、我们班的同学、还有教授，他们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艾德里弗缓缓旋转着手里的可乐杯，那上面挂满了小水滴，正一点点地浸润到他的皮肤之上。他在不安，凯特琳娜意识到，如果不是这次偶然遇到了凯特琳娜，这份不安很可能会伴随他一辈子。虽然凯特琳娜并不喜欢艾德里弗整个人，但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有一些责任把面前这个男孩从那段不可思议的回忆里拉扯出来的。

毕竟这也是混血者身份招惹来的麻烦事。

“那段时间我以为我疯了，凯特琳娜。我找了班级的花名册，花名册上没有他，走廊上也没有标着他名字的柜子，甚至坐在最后一排的卡尔坚称那一排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之后我又仔细核对了宿舍表，发现除掉他之外我们班的男生正好数量是双数，而生活老师也证实了圣约翰学园没有跨班安排宿舍的习惯。但在那之前我从未留意过晚上格雷去了哪——他好像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每天回到宿舍区然后上楼，在那之后他的去向我甚至毫无印象。”

“因为迷雾。”凯特琳娜说。

她打了个响指，一些淡淡的雾气从她的身边升起，艾德里弗不安地看着她。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用心去看，艾德里弗，努力去主意那些你的意识试图说服你去忽视的东西，再仔细想一想，和格雷有关的记忆是不是都有这种淡淡的雾气。”

艾德里弗想了想，接着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凯特琳娜说。

她收起了雾气，而除了这张桌子上的三个人外，餐厅里没有人意识到凯特琳娜刚刚召唤出了什么。

“这就是迷雾，一种可以隐瞒真相的‘屏蔽器’。刚刚你能意识到一些迷雾的存在是因为召唤出它的是我，并且提醒你去仔细看了。普通人是很容易被迷雾遮掩住耳目的，像格雷那样的存在就是依赖着迷雾来隐藏身份。”

“所以，你不是普通人。我猜多瑞亚也不是吧，还有这位。”

他上下打量着依旧望着窗外的哈利。

“可以这么说吧。”凯特琳娜说，“但是相信我，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有时候我真的非常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掉到人群里就没办法找出来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这是你们的想法。”艾德里弗摇了摇头，“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只会一点点开始觉得无聊，但又必须按着家里面规划好的路线前进，生活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在意识到格雷的不对劲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了，凯特琳娜，如果那天我没有回学校而是和你还有多瑞亚一起离开了，会不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不可能的。多瑞亚只会在第一时间把你放倒然后送到警察那，他们会把你送回圣约翰学园，一切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混血营的准则之一就是坚决避免普通人的靠近，这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所有混血者的安全着想。知道并去过混血营的普通人一般就只有混血者的家属了，或许可能还会包括芮秋那样天生能看破迷雾的“先知”。

“也许吧。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无法改变了。”

但凯特琳娜还是不准备就这么残忍地把事实告诉艾德里弗。

“我明白的。”艾德里弗叹了口气，“放心，我是不会死皮赖脸地想要接触我不该接触的东西，在目睹过‘格雷’那样的存在后，还不心知肚明靠近等于找死的人就是在嫌命长了。只是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期待着可以遇到一场‘非日常’罢了。而你的身边总会发生一些常理之外的事情，凯特琳娜。”

不会吧，那就是你一直跑来欺负我和多瑞亚的原因？凯特琳娜震惊。确实，她的身边经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特别是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其实是血统与魔法的双重原因导致的。但那些“意外”总会让她或者附近的人受伤，难不成艾德里弗其实是个隐藏得很好的受虐狂？

“我知道，但那也不意味着——”

“我很抱歉。”艾德里弗突然诚恳地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的举动真的是太幼稚可笑了，我应该给你和多瑞亚添了不少麻烦。虽然我并不期待着你因为我这迟到的一句话就原谅我了，但至少……我想当面这么告诉你一次。我真的很抱歉，凯特琳娜。”

这回轮到凯特琳娜说不出话了。

道歉？艾德里弗？这简直和洛哈特穿着一身牧师的衣服一板一眼地祈祷那么不可思议。艾德里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开始泛红，低着头，将最后一点土豆泥用薯条折腾成了完全不能吃的样子。

“孩子们，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你们——介意拼桌吗，看来我来太迟了，都没有空下来的桌子了。”又一个声音说。

凯特琳娜抬头，是菲利普先生。他换下了精致的燕尾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掉了，一身宽宽松松的休闲装和反戴的鸭舌帽让他看起来比起魔术师更像是个出来玩的大学生，一副巨大的墨镜让他得以避开可能会扑上来的粉丝。他拿着一个装满了食物的托盘，并没等他们回答，便拉开最后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艾德里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确实是想和这位伟大的魔术师共进午餐的，但是现在……现在真的不是什么好时机——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心思一直盯着窗外的达利德思礼就已经够让他尴尬的了。

“中午好，菲利普先生。”艾德里弗叹了口气，但也没什么办法，“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这儿。”

“毕竟我的舞台时间结束了嘛，现在的我也是游客啦游客，这真的多谢你的父亲了，一张能免费畅游所有项目的vip卡简直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凯特琳娜猛地转向艾德里弗。

“他刚刚说了什么？！”女孩一脸震惊，“你的……父亲？”

艾德里弗无奈地挠了挠头，菲利普先生乐呵了起来。

“我们的小艾德总是那么谦逊啊。”

他转向凯特琳娜，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在舞台上就注意到你们了，看起来你们应该是同学？没错，这位小姐，这家游乐园就是艾德里弗家的产业，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对我发出了邀请，我才得以拥有了一个那么令人陶醉的舞台。”

好吧，好吧，这并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是吗？别忘了，能被扔进圣约翰学园的孩子们，除了她和多瑞亚之外基本上都是家里忙着大生意而无暇管教孩子、只能找个全寄宿制学校让他们待着别在社会上闯祸的类型。那里的学费格外昂贵，只有这些人才有能力支付得起。

“……”

凯特琳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我刚刚说了，你要是真的想要那个周边我可以直接送你一个……”艾德里弗有气无力地小声喃喃，“我爸看我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就打算直接让我开始接手游乐园的运营了。所以假期里我会在所有的岗位上全部轮换一遍，以更加清楚地了解每个岗位的职责所在。但是，菲利普先生，我是真的不想让凯特琳娜突然知道这些的……”

“但你的凯特琳娜总会知道这些的，小艾德，女孩子们都不会喜欢被瞒着的感觉，这是过来人的一个忠告。”

“喂——”

“好啦，只是一个玩笑罢了，别生气。”

菲利普先生从桌边抽了一张纸巾，在手里随便揉了揉。当他再次摊开手心时，那儿正躺着一朵白色的蔷薇花。凯特琳娜被那朵花儿吸引去了目光，于是菲利普先生示意她伸出手，把花儿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初次见面，凯特琳娜，或许你愿意不把这个看做只是用于讨女生欢心的小礼物。”他微微笑着，从下方托起凯特琳娜的手，温和地弯曲她的手指让她接受它，“我猜你会喜欢蔷薇花——她像你的名字一样美丽动人。”

凯特琳娜看着躺在手心的蔷薇花，那上面还带着水珠，像是刚刚被摘下一般。

“好出色的近景魔术。”她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赞美着。

“这是我最拿手的魔术了。”

菲利普先生摘下鸭舌帽致意，接着开始对付起自己的午餐来。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得以耗在餐桌上，但菲利普先生没有。短暂的午餐后他必须去与艾德里弗的父亲见面，去商讨有关于之后剧场节目安排的事宜。菲利普先生迅速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便离开了，艾德里弗把他送到了餐厅门口。当他回来时，凯特琳娜仍然死死地盯着盘子边的蔷薇花。

那个叫达利德思礼的男孩依旧远远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