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除鼠人倒是很讲义气，见没人愿意去，就主动提出，不管何先生能不能平安返回，只要有人下去帮他们看看，这次的钱他们可以不要，全部送给帮助他们的人。

原先请他们来的时候，说好了事成有五十个大洋，就算不成，也会给十块辛苦钱，所以按照他们的意思，下一趟水，至少能得十块钱。

对于穷苦人家，十块钱相当于好几个月的收入，这下果然有人动了心思，不过大家没想到，最先应声的却是顾十良。

“我觉得还是进去看看吧，这帮狗日的老鼠也猖狂这么多天了，万一进去真能找到法子彻底绝了它们呢？”顾十良说道，“可以凑四五个人一起，人多能有个照应，万一遇到什么异常，可以马上就退出来。”

顾十良倒不是看上这几个钱，他只是觉得鼠蠹已经没剩多少了，单凭蠹母不会有太大危险，眼看着可以根除鼠患，绝对不能错过机会、让这帮死老鼠继续猖狂下去。

不过何先生确实没回来，不知道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自己一个人进去不免犯怵，当这些除鼠人提出要给钱、其他人终于有些兴趣的时候，他就顺势把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得可以，怕什么，不就是几只老鼠么。”李惜福也在场，应声接道，却被她爹瞪了一眼。

不过顾十良和李惜福开了口，很多胆大的孩子也跟着附和起来，跃跃欲试。

顾十良表示要下水，李惜福也要下去，但她爹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气得她直跺脚。

除了顾十良，又有几个小孩子主动站出来，经常跟李惜福玩儿在一起的有财和狗根儿，还有一个平时有些害羞、不太敢说话的大发。

这三个孩子都是农家子，有财家里还有自己的地，另外两个孩子的父母都是佃户。

定了人选后，顾十良让他们稍等，回山上将那几把柳木剑取了过来，本来他就只削了四把，送给何先生一把，如今剩了三把。

他自己留了一把，另外两把送给有财和狗根儿，最后又找来一截柳木，削尖了交给大发，交代他们一定拿好。

虽然不知拿一截木头干什么，但顾十良在这群孩子里还颇有威信，其他人都点头听从吩咐。

母猪河流域极广，河道三弯六绕、有深有浅，惜福镇旁这段，河面看着挺宽，却并不太深，大人进去能没到胸口，顾十良踮起脚尖也能勉强露出口鼻，所以不需要太好的水性，只要会游泳，弯腰低头潜下去，就能摸到那个洞口。

顾十良走在最前面，正如那何先生所说，只有洞口附近有一些水，他顺着洞口一路往里摸，大约摸进去三四米远，很快发现了出口，往上一浮，便呼吸到了空气。

呼吸到空气后，顾十良也摸到了岸，摸索着爬了上去。洞里没有光，一片漆黑，镇上没人有手电筒，但顾十良带了一根火把。

虽然昨天何先生说在水下的山洞里点火会把空气烧光，但顾十良觉得，这洞里既然有很多老鼠，那肯定有出气的孔洞，空气是流通的，只点一根火把应该没什么问题。

顾十良从油布里取出火把，用火柴点燃，终于将这一片黑暗照亮。

洞穴空间宽敞，一个成年人站起来都毫不费力，顾十良此时明白，这里肯定不是老鼠挖出来的，河岸边有一座小山包，这儿应该是山体里的空洞，被老鼠发现后，挖了个通道，作为蠹母的巢穴。

这时后面的三个小伙伴也从水里爬了上来，四个人挤在一起，顾十良依旧打头阵，三个人跟在他身后，形成了个三角形。

山洞的形状很不规则，有很多岔道和折转，四个孩子在外面的时候胆子都很大，觉得自己一身本事，但真在这黑黢黢的陌生山洞里摸索，小心脏都忐忑起来。

狗根儿和大发年纪稍大，块头也更大，但此时浑身紧绷，碰他们一下就会吓得尖叫，反倒是年纪和个头都更小一些的顾十良和有财，瞧着还能多出一丝镇定。

这洞穴幽深，四个小伙伴已经走了好久，约莫有一刻钟，路上发现了一些捕老鼠的陷阱和随手扔掉的粮食，应该是何先生布下的，陷阱和粮食周围散见一些老鼠尸体，同时他们还闻到一股腥臭潮湿的味道。

“啊！”大发在地上踉跄了一下，不知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尖叫。

他这一叫不要紧，把大家都吓得跑了起来，飞快跑出几十米后，大家很快又发现什么异常都没有。

“怎么啦！？”顾十良有些气恼。

“地上......地上有东西。”大发颤颤巍巍地说道，他刚才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滚了一下。

顾十良让大发唬得也有些心慌，不太敢往那边走，举着火把，隔老远往大发指的地方看，隐约看到了一个长长的影子，仔细辨认了半天，好像是一杆枪。

这下把顾十良气得直翻白眼，觉得带这个大发下来真是个错误，踢了一下枪就把自己吓得够呛。不过看到了枪，他突然想到，那何先生应该就在附近。

“何先生？”顾十良试着叫了声，没有得到回应，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十良哥......你看那边......”有财突然扯了扯顾十良的衣袖，指着前方的一条岔道口。

顾十良顺着他指的方向，隐约看到了一双脚，心开始往下沉。

“你们都先别动，在这边待着。”顾十良冲他们几个说，自己反倒慢慢走过去。随着火光靠近，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人和一只狼狗般大的老鼠躺在地上，老鼠侧翻着身体，肋侧插了一把短刀，胸口上插着一把木剑，木剑有些焦黑，伤口处有灼烧的痕迹。

那人则静静地躺着，眼睛睁着，其中似有愤怒和不甘，喉咙被撕开，血迹淌了一地、已经干涸，正是那位何先生。

看起来何先生应该是遭遇了蠹母的袭击，一时措手不及，丢了枪械、受了重伤，经过一番搏斗，用短刀没能杀死老鼠，最后用上了顾十良送给他的木剑，但杀死蠹母后，自己也失血过多而死。

但顾十良仍有疑惑，这只蠹母相当于一只普通大小的狗，实际力量可能还不如狗大，何先生手上又有武器，这种情况真的只能拼个同归于尽吗？不过何先生已经死了，顾十良无法查证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顾十良心中有些紧张和不安，但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他伸手合上了何先生的双眼，嘴里默念了一段度亡经，何先生虽然横死，但并没有产生太强烈的怨念，已经化生阴身，往鬼门关去了，相识即缘，自己念一段经文为其送行。

何先生死状凄惨，顾十良担心吓到那几个小伙伴，但又想叫他们过来一起把尸体搬运出去，毕竟他为惜福镇除鼠而死，不能把尸体就这么扔在洞里。

正两难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这嗓音该又是大发的，但这次恐怕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因为叫声极其惨烈、不绝于耳，顾十良借着火光，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怪物从后面咬住了大发的屁股，又是一只狼狗大小的巨鼠！

另外两个孩子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哭喊起来，抛下被咬住的大发，撒腿逃开，但山洞漆黑，他们跑不出两步就先后摔倒在地上。

顾十良来不及想为什么又出现了一只蠹母，就要冲过去帮忙，但尚未跑出两步，突然觉得腥风扑面，他下意识地挥动手上的火把挡在自己身前，火光中，看到了一张冲自己咬过来的大嘴。

那大嘴似乎畏惧火焰，临了退了回去，没有下口，顾十良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劫，他定睛一看，竟又是一只蠹母。

此时顾十良惊得头皮发麻，这洞里竟然有三只蠹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先生会死在这里了，三只蠹母，不要说长得矮小瘦弱的何先生，便是强壮的成年人也可能不小心着了道！

顾十良抽出别在腰间的柳木剑，同时挥动火把，正面对着那巨鼠。

那巨鼠双眼通红，口中发出如牛叫一般的嘶吼声，虽然忌惮顾十良手中的东西，但却没有跑开的意思，它拨动自己的爪子，不停绕着顾十良转动，伺机发起攻击。

巨鼠动作迅速，力量也不小，顾十良是个孩子，即使练过拳术也人小力弱，但手上拿着火把和木剑，都是专门克制这巨鼠的利器。

双方互有忌惮，都在寻找对方的空隙和漏洞，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用木剑！用木剑！”顾十良没办法到大发那里帮忙，情急之下出声提醒。

大发进洞之后就有些心慌，一直把那根削尖的柳木拿在手里，作壮胆之用，但遭到巨鼠袭击时，慌忙之间竟把那根木棍丢了。

狗根儿虽然没有被咬，但浑身瘫软，比大发好不了多少，有财却在惊慌中拔出木剑，大叫着朝大发屁股上的怪物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