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孙赟像往常一样来到警察局，在大门前站立片刻，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这才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走了进去。
孙赟的父亲是金陵本地的药材商，这些年攀附一个政府里当官的远方表亲，给军队供了些药，赚了不少钱。
人心总是难以满足，穷的时候想富，富了以后又要谋些其他的东西。
别家孩子大多念完小学就结束了，孙赟却一路念完了高中，按照他爹的话讲，怎么也相当于以前的举人老爷。
之后他爹又花了大价钱，给孙赟在警察局里谋了个差事，吃上了一碗官家饭，和权力沾了点边。
不过对孙赟来讲，警察局的工作并不如意。
他上班已经两月有余，最初的紧张和兴奋早已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不适和挫败。
孙赟读了很多年书，算个进步学生，很多想法和警察局里的作风格格不入。
他名义上的“师父”，一个叫康广的老警察，整日里昏昏沉沉、尸位素餐，只会在座位上打瞌睡。
这还是好的，还有些吃拿卡要，甚至敲诈勒索，喝老百姓的血，吃老百姓的肉，比土匪还狠。
而一旦遇上正事，这些人却都一个个缩到了后面，不肯沾一丁点麻烦。
便说前几天，城郊“鬼宅”里发生了一桩命案，明明疑点重重，但谁也不愿意管，最后竟当做恶鬼作案，束之高阁。
现在身边的很多事情，孙赟过去虽然有所耳闻，却总还抱有一丝幻想，但真正接触了以后，发现事实竟比传闻和想象中更加糟糕。
不过他毕竟年轻，而且刚刚入行不久，总还有些想法，不想随波逐流。
走进大门后，他径直来到座位上，给一旁的“师父”打了声招呼。之后寻思反正也没啥正事给他干，就翻出前几天那起凶杀案的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师父，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孙赟总觉得这案件匪夷所思，看了半天后，忍不住问道。
“小子，别不信邪，很多事情可玄乎着呢！”康广双脚搭在桌子上，帽子遮住半张脸，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地答道。
他四十多岁年纪，胡子拉碴、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不少，瞧着跟个小老头似的，旁人见了还以为多操劳，谁能料到是个整天摸鱼吃干饭的？
“但这案子真的是鬼做的吗？难道不可能是有人假借恶鬼的名义，试图瞒天过海？”孙赟仍不死心，继续追问。
“大家都觉得是鬼，那就是鬼啰，这么较真干嘛，是能给你升官还是给你钱了？”康广语气变有点不耐烦。
孙赟没再答话，两人沉默半晌后，康广终于又“语重心长”地说：“记着，吃咱们这碗饭，要想好，无非讲究两点，一是糊弄鬼，二是拍马屁。”
“办案这种事情，能糊弄就糊弄，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用不着那么较真。”
“领导都不关心，或者不想关心、不愿关心，就你非得较真，指不定就触人霉头、把人给得罪了。”
“你师父我干了这么多年，刚刚搞明白第一条而已。你以后要想比我有出息，除了这一条，还得把第二条做好，练好马屁功夫。”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把这个弄明白了，你的官位也能骑着马升上去！”
康广的这些歪歪理，孙赟听过不止一遍，嗯嗯啊啊了几句，马马虎虎应付了过去。
他的心思还在案子上，关于那栋鬼宅的传闻，他以前听说过，于是找起了相关的卷宗。不过找到后，意外地发现，发生在“鬼宅”里的几起命案，过去竟全是康广负责的。
仔细查阅了半天后，孙赟更有些惊奇，一年前在“鬼宅”里发生的几起命案，各种线索资料整理得竟异常详细，全然不像一个混吃等死之人的手笔。
奇怪的是，当时调查出的很多东西都戛然而止，好像是刻意中断，但只凭这些，也绝不至于得出一个恶鬼作案的可笑结论。
孙赟将这些与前几天的案子联系起来，不禁陷入沉思，甚至隐隐发觉，这几起案子和自己的师父，似乎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晚上去我家吧，让你嫂子做几个菜，咱们喝点。”快下班的时候，康广罕见地向孙赟发出邀请。
“啊？”
“......哦，好啊。”
孙赟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但想想后还是答应下来，下班后跟随康广去了他家。
康广的家是朝天街上的一座两进宅院，朝天街地处优越、寸土寸金，在这片地方有这么大一栋宅子，对一个普通探员来讲，怎么都有些奢华。
他家里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娇妻和三个孩子，在这乱世中，可说难得美满。
来到康广家后，康家嫂子十分热情，几个孩子也很懂事，康广也一改在局里的颓废模样，讲了些自己年轻时的事情，气氛竟十分融洽。
孙赟难得觉得愉快，不禁多喝了一些，不小心醉倒了，最后睡在了康广家里。
但这次意外的留宿，却让孙赟成了康广家诡异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深夜，孙赟正睡得昏昏沉沉，忽然看到一群被啃得残破不堪、鲜血淋漓的死尸，晃晃悠悠地围拢过来，不停拉扯自己。
惊恐之下，他发出一声惨叫，猛地坐起来，这才发觉，刚刚只不过是一场梦。
但不久后他发现，不光是自己，康广夫妻也被相同的噩梦惊醒。
他们的三个孩子也发出尖叫、满脸痛苦，但麻烦的是三个孩子没有醒来，而是被困在了可怕的梦魇之中。
孩子的异状让康广夫妻心急如焚，连夜去请了郎中，但来看过之后束手无策，这样一直折腾到天明。
第二天，康广让孙赟帮忙告假，自己则要出门寻个靠谱阴阳先生。他们两个都知道，昨夜梦到的诡异东西，极有可能和最近遇到的案子有所牵连，如果说那不是脏东西作祟，他们自己可能都不太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