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在各种杂物间硬是开出了一条通道，但凡换个体格大点的都局促得不行。屋内昏暗一片，空气中全是灰尘的味道，安暮嫌弃地皱了眉头，放轻脚步往前走。

‘红房’面积不小，根据之前的卫星图测算一层大概有五六百平的样子，但是现在一楼似乎没有人员活动的痕迹，堆放的全是纸箱，塑料袋之类的杂物。安暮蹙着眉四周找了一圈，从进来后，耳朵就听到某种振动的频率压着鼓膜，让她很不舒服。

哗——

有车子从大门开进来，车灯扫过窗户，打进屋内。安暮一步退到墙边，侧脸避了一下光。前院传来指挥倒车的声音和开始有人员加入的熙攘声。安暮站的右边刚好是个楼梯，伸脖子看了一下，楼上透着隐隐的光亮，而往下的楼梯焊着一扇推拉的铁门。

“现在要撬锁吗？”许枫问。

门口传来开门声，安暮略一犹豫便做了决断——

开你妹的锁。贴着墙角上楼。

越往上走，令人厌烦的底噪越发的明显，楼梯间一盏惨白的日光灯将安暮的身影照得无处遁藏。

“你最好祈祷没有隐藏式探头，虽然我现在瞅着没有，”安暮小声地威胁网络那头的技术人员，“我要是因为这个被发现了你就完了。”

许枫瑟瑟发抖。

楼梯到便结束了，再网上的楼梯被砖块砌起封死，假如不是从外面进来就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二楼往上的位置。二楼门口锁着，门前摆了张椅子，人却不在。安暮估算不是交接班就是吃饭喝水上厕所，总之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令人厌烦的噪音越靠近锁着的门就越清晰，安暮上前，故技重施，掏出□□就工作。

并不是很复杂的锁芯，所以也没有花费很多时间便听到锁扣弹开的声响，轻手压下门把，闪身进门。

进门后安暮被铺面而来的巨大噪音给盖了满头。数量可观的衣服架子摆满了脚下的空间，安暮被挂得满满当当的服装阻得寸步难行。

站的地方是一个拿来当做临时放置成品货物的仓库，正前方的有扇三合消防门，但是只开了那扇最小的，仅能足够一名成年人通过。从那扇窄门，能看到运作不休的传送带和排列整齐的黑黢黢的头顶在伏案工作——

这是一条成衣的生产线。

临时仓库堆放着垒到天花板的大件货物，安暮用手摸了摸，编织袋下是打包好的服装盒子。艰难地迈过那些货物和挂满衣服的衣架，安暮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门边，借着从门内头出的光，看清楚了散落在地上的包装袋，上面印着“爱丽丝”的logo。

安暮调整了一下镜头，让品牌的logo能更清楚的被收录。媒体展现的时候这种不经意间的发现才能抓住观众的眼球。

正当安暮想怎么出去拍摄更多素材的时候，听到了“叮”的一声脆响——

旁边是电梯间！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停在了这个楼层。安暮听到有人的厚实鞋底踩着货运电梯的钢板走出，几秒静默之后砰地一声巨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一震，随即听到有人大着嗓门不疾不徐的开始讲话。

“今天，在进行检查的时候发现厕所的排气扇被人卸掉了螺丝，”说话的男人握着撬棍，一下一下轻敲在离他最近的工位上，“发现的时候，还知道剩一颗留在上面，是故意的还是没来得及拆下来啊！”

话音刚落，男人手里的撬棍猛地敲在身侧的工位案上，又是一声巨响。

“现在有人愿意自己站出来承认吗？”男人环视一周。

原本工作时那些细小的嗡嗡声全部消失了，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瑟缩着在位置上，流水线机械的运作的声音一时间成为这个房子唯一的声音。

停了须臾，男人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OK，没人承认是吧。”

朝身后的人微微偏了偏头。从电梯出来就一直站在后边，生得是膀大腰圆的男人走上前来，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工案上，工位上的女人吓得将背部紧贴在后一张工位上，极力想要躲开这些“不详”的东西——

是两把沾满黑油的螺丝刀和剪刀。

撬棍男拖着手里的铁棍沿着工位的顺序慢慢往里走。

一下，一下，一下。

他在一处位置上停了下来，没有说话，没有转头，忽然间男人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揪住工位上噤声不语的女人往地上拖。

这个举动像是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一时间厂房里尖叫声和咒骂声四起。

撬棍男抓着女人的头发走回去，女人一路挣扎，不停用手指去掰紧紧揪住自己头发的手，乱蹬的腿还踢歪了几张工作台。

指甲在手上抠出了数道血痕，可是并没有让控制自己的手松开半分。撬棍男拽着女人一路走到通道第一张桌子边才停下，蓦地放开了手。还没等在场的人松下劲，撬棍男挥起手里的铁棍对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开始抽打。

“跑，婊|子还敢跑！多聪明啊，还会用工具，啊！”

撬棍男每一下都不留余力，金属落在人身上闷闷的声响让坐在工位上的人隐隐起了寒颤。女人被打得在地上乱滚，竭力想要躲开随时而至的凶器，嘴里的谩骂变成求饶又渐渐弱了下去。

叮。

电梯再一次滑开，一个穿着皮夹吊带衬衫的男人拿着个板夹走了出来，对周遭混乱的事情仿佛见惯不怪，径直走向了安暮待着的仓库。

探头用手在墙边摸索了一下，找到了开关，打开后半天，才慢腾腾地亮起了光，灯盏上蒙着一层蛛网和灰让本就不亮堂的灯更加昏暗。

早在电梯门响起时，原本贴墙偷听的安暮就往仓库深处躲了起来。四周堆得乱七八糟的编织货袋间的空隙刚好能塞得进一个她，但是此时骤然打开的灯，让她也不得不更加小心。

就着昏暗的灯，达尔西比照着手里的货单在货物里悉悉索索的翻找清点，仓库的卫生环境令人发指，粉尘和漂浮物都让他感到厌烦，要不是老板突然说有新订单加急也不至于让他上来点货。

“妈的，数不够啊。”

这批货要得急，老板让先拆了货期长的货，到时候再补上去，原来的记的应该是够的啊。达尔西拧着眉，在仓库里四处翻找。

听到耳边悉索声越来越近，安暮的呼吸缓缓沉了下去。这种时候被抓到连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她躲在两摞堆高的货物之间，放沉呼吸的胸口能蹭到前面的货。

安暮眯着眼，她整个身子刚好被右边和她差不多高的货挡住，而此时也刚好能看到达尔西逆光走过来的头顶。

达尔西埋头翻看着货物，仓库深点的地方那盏破灯还照不到，为了看货单上的字还要微微侧开身子别挡了那虚无缥缈的光。这应该是最多的一摞货，上面的数量有点多，需要对照计算的时间也长点。他可不想再往里找了，要是不够还要折腾。

他停在原地的时间有点久，安暮在夹缝间站得有些发麻，他弯腰碎碎念了很久，然后忽然站直了身子轻拍了一下面前的货。就在以为还要往后走的时候，便听到男人，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又快步往车间走去。

达尔西点好了货，这回是够了，就打算让外面的进来快点把货搬走。谁知道，叫了一声几个傻子愣是没有听到。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外面的闹剧还没结束，反正一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来，也不知道是有瘾还是怎么地。达尔西用力拍了拍消防门，发出的声响终于让沉迷施虐的撬棍男停下了手。

“别再弄些有的没的了，赶紧过来把货搬走，”说着动手去把三合门中间的插销打开，不然这点位置可运不了东西，“对了让她们赶紧干活，这批货是拿别的货先填上的，要是误了工期你自己和老板解释吧。”

塞德阴鸷地盯着达尔西，过了几秒，才扔了手里的撬棍，发出当啷的声音。

“你们去把货搬下去。”塞德搓搓手上的汗，顺便拽了拽衣服上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皱褶。他看都没看，留人去搬货，自己坐着电梯下了楼。

等最后一车货物离开前，留下搬货的男人按电梯时随手一指，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位，“去把门关了，还有灯。”

位置上的女人一愣，停下手上的工作答应着冒冒失失的站起来往小仓库走。

等外间的动静完全消停，安暮才从角落里站起来。仓库乱有乱的好，起码能招到躲藏的地方。正当她以为人都乘电梯离开的时候，猝不及防有个人影一下挡到了消防门漏出来的光。

下意识往货堆里闪身一藏。汗顺着脊背滑落。

安暮抬了下肩膀把鬓边的汗蹭掉。从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通风很差，而且车间里噪音很重，除了电梯到达铃声这种清脆点的声音可以方便辨认外，人声脚步这些低频声直接湮没在机器巨大的工作声音中。加上机器运行产生的热量没能及时排出去，这座房子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就待的这点时间，汗水已经要把T恤浸透。

噪音的问题，在仓库里稍微好点。安暮听着脚踩在塑料上的脆响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人影靠近的时霍然出手，手里的短匕抵了出去又猛地收了劲。

小个子的女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懵了，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有动静。安暮轻呼了一口气，食指比在嘴上眼神示意对方噤声，另一只手上的刀子慢慢收回。

安暮：“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看见对方没有反应，安暮又用越南语复述了一遍。

听到熟悉的乡音，小个子女人眼睛亮了亮，才小小声的问，“您是警察么？”

安暮：“不，我不是警察，我是记者。”

小个子女人了然的点点头，安暮接着说：“我希望帮助你们，所以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

说到这个，小个子女人有些踟蹰，“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安暮盯着她，过了几秒，说，“一位叫阮平绿的姑娘和我说，希望能救你们出去。”

“绿姐？！”小个子女人小声惊呼。

“嗯，你知道她？”安暮平静地点头。

“她在外面过得好么，她是我最好的姐妹！”

小个子女人有些兴奋地想要说得更多，被安暮制止了。她往外瞟了一眼动静，再次向女人重申了一次自己的请求。

这次小个子女人消去了疑虑，决定帮助这个好姐妹叫来帮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