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

《伏黛.花事》

第 100 章 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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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的时候,里德尔还是离开了有求必应屋,虽然身体并没有康复。

黛玉知道他伤的是心脏,但不会再有太大危险,后期的静养才是最重要的,她把自己的那瓶丹丸给了他,又再三叮嘱他按时服用。

真是个絮叨的小姑娘——

里德尔发现自己有些着迷这种感觉,一向厌恶的被控制感在这暖糖般的味道里居然浑然不觉了。

林姑娘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下来,斯莱特林寝室显然更适合静养,她又私下叮嘱了埃弗里几句,一切安顿好了,当晚睡了一个还算踏实的好觉。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黛玉发现特里劳妮失踪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了,但并没有像凯蒂·特拉弗斯的意外死亡那么轰动,大家似乎认为这也许是一个叛逆期女孩的离家出走。相对于这件事,摄魂怪出现在霍格莫德更令人惊恐和紧张。

“它们应该待在阿兹卡班的啊!它们是那里的守卫。”葛瑞丝脸色发白,“它们一直为魔法部服务不是吗?怎么会出现在霍格莫德?”

“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吉恩·洛夫古德把一大盘咸肉和鸡蛋拖到自己面前,“毕竟嚷嚷出这件事的是一个酒鬼,如果是真的,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四处卖弄这件事吗?他早就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葛瑞丝停住了抹黄油的手。

“一副空空的躯壳——被吸走灵魂的行尸走肉。”一个珍珠白的脑袋从一盘烤鸡仔里冒出,接着整个身躯钻出了桌面,差点没头的尼克丢下这句话,颤动着头颅飘走了。

面包片从葛瑞丝的指尖滑落到桌子。她两眼发直的看着男友,“这太可怕了——简直——”

“魔法部能完全控制住它们吗?”胖汉妮把那盘烤鸡仔往旁边推了推,“我的意思是,如果出逃一两只——”她猛的闭上了嘴,像是这些话能印证不详一样。她看向黛玉,下意识的认为这个话题能惊吓到对面的娇小姐。

但娇小姐显然有点心不在焉。黛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斯莱特林长桌——里德尔没有来。想必埃弗里按照她昨天的叮嘱,按时从厨房给他送去了药膳。与厨房近距离的斯莱特林宿舍,完全算的上近水楼台。

不出黛玉所料,快到中午的时候,斯莱特林级长生病的消息在校园传开了,他的同学埃弗里专门去校医院取了治疗药品,霍克夫人再三叮嘱,得了重感冒,就要在寝室里多卧床几天,也算是避免传染的隔离。

黛玉听到后,忍不住抿嘴一笑——他不把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也就不是他了。

黛玉本来想过完节就回潇湘别馆,谁知道里德尔出了事,现在一切安定下来,心思又有些活动,毕竟有四个月没见紫鹃了。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并且复活节假期的作业实在是多得吓人,根本没有长假应该有的轻松。

“距离考试只剩下六个星期,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一个五年级的女生在休息室里端详着自己的复习时间表,一位七年级的学生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她。葛瑞丝在旁边抖搂着十二英寸长的论文,她不但作业焦头烂额,还要参加魁地奇的训练。

好在阿汤参加不了那个可怕的运动,黛玉想。但是已经三四天见不到里德尔,她不免有些心里不踏实。

复活节的假期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晴朗温暖,风吹在身上暖熏熏的。水鸟在黑湖上徜徉,成片的黄水仙打着花苞在春风中摇曳,从湖畔一直蔓延进染满新绿的禁林里。

“再过几天水仙就开了,田野会非常漂亮。”书架后传来流畅慵懒的腔调。黛玉从窗外收回视线,见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你没有回家过节?”黛玉有些诧异地问。

我天天去礼堂就餐,你居然没有看到?沮丧吞没了马尔福,“离开学校只有一趟特快列车,我也希望放假后可以再增加一趟。”马尔福垂了一下嘴角。

“我自然知道这个规矩。”黛玉忍不住笑着说,把书一本本放回书架。

“当然,我知道你在开玩笑。”马尔福把一个打着缎带的复活节彩蛋放在黛玉面前的桌子上,“复活节那天晚上你都看到我了——送你的,希望你喜欢。”

“看到你?莫不是你去了拉文克劳休息室?呀……”黛玉正要打趣马尔福,却被彩蛋上的彩绘吸引住了目光,那是西方人想象中的华夏风物,人物华服广袖,束发着冠,形容舒展又俊美,当然眉眼轮廓带着些西方人的样貌。当初,里德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麻瓜杂志,上面有副中国人物绘,一个个剃发垂辫,獐头鼠尾,样貌猥琐可憎,她看得瞠目结舌,半天都没有办法消化。

“拉文克劳休息室?”黛玉的神情让马尔福非常开心,但她的话有些让人不明白。

“难道,你们学院就没有闹一晚?”黛玉随口说着,视线还流连在细腻的彩绘上,“我们那儿可是找了半宿的彩蛋。直到弗立维教授进了来,才把这帮子人全赶回了寝室。”

马尔福灰色的眸子透出疑惑,他正想继续问。一阵轻轻地脚步声走了过来,他扭头看过去,果然是里德尔。

里德尔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还透着苍白。

“你的感冒好彻底了?移动的传染源可不受欢迎。”典型的马尔福式腔调,虽然一系列事件之后,对眼前这个人更加的忌惮,但和其他纯血家族的未来家主比起来,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在里德尔的面前还支撑着相对平等的姿态。

然而,他的揶揄还没出口的时候,林早就急切迎了过去,一脸担忧地问,“你可好了?”

马尔福的手不自主的攥紧了长袍,紧接着又慢慢地松开了。

“我没事。”里德尔轻声说,顺势握住了黛玉的手。

黛玉觉出了自己人前的失态。她正要把手抽出,谁知道对方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黛玉红着脸暗中挣了挣,没什么效果。

“图书馆可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我相信平斯女士的高跟鞋马上就要过来了。”里德尔看似随意地扫了桌上的彩蛋一眼,语气轻松,“巧克力?千万不要让平斯女士看到……”

“谁又能在图书馆吃?”黛玉还在暗中挣着自己的手腕,语气有些着急。

“是啊,快到午餐的时间了,我们去礼堂。”里德尔看向马尔福,微微一笑,“阿布,要不要一起?”

“不……”在里德尔饶有趣味的注视下,马尔福机械的吐出一个词,但马上恢复了常态,“我先要查完一个资料。”

“好吧。”里德尔唇角的笑意加深了,“球队训练得怎么样?我想,下午我应该可以去球场试试——”

“你快死了这个心!”黛玉蹙起眉打断他,也顾不上自己被握住的手了。

“我可以了,黛——”里德尔垂头看向娇小的女孩。

“谁又准了你?”黛玉沉下小脸就往外走。

“我认为——”

“真真有趣。”

“黛——”

两个人轻声的交谈消失在书架深处。明媚的阳光洒在了书桌上、洒在了深色的墨水瓶上,也洒在了那枚复活节彩蛋上……

淑女接受礼物,只能限于鲜花、糖果和书本,而现在,连糖果她都不接受了么……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斑驳的桌面,上面还有那个女孩久坐后的气息,他贪恋地轻抚着,仿佛透过它终于触摸到了那个姑娘。

作为魔法世界传承千年的纯血家族,马尔福们从来不会轻易付出友谊,同样也不会轻易付出爱情。在利益面前,他们总会做出“正确”的取舍。

他是斯莱特林,都说他所在的学院从不招收麻种的巫师,那是因为,对于一个种族来说——血统才是传统价值观的基本载体,更是将其传承下去的基本保障。但传统价值从不是他们马尔福的信仰,当然,不乏一部分纯血家族是将其作为信条的,比如埃弗里家族、罗齐尔甚至多洛霍夫家族……

马尔福们在乎的只有家族的利益,任何东西在家族利益面前不过是工具或筹码——友情、爱情、甚至整个巫师世界。就像父亲说的,他们永远要让强大的巫师站在他们一边,成为他们手中的魔杖,他们并不在意这个人到底是谁,哪怕是一个泥巴种,他们要的只是有人能够延续马尔福家族的权利和财富,以及在魔法界无法撼动的地位。

但是,里德尔呢?马尔福忽然有些不确定,有谁能够操控这根强大的魔杖?那么在将来,他们想要的这一切——会不会成为他轻蔑和傲慢的恩赐?

里德尔不知道将来他会给予谁恩赐,但是他明白了,现在他要做某些事,必须得到他的姑娘的恩赐。

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对于从没有同里德尔在大庭广众下一起行走的林姑娘来说,每一步都迈的有些艰难。

手,当然是不给他牵了。但是跟他拉开一个多人的距离算怎么回事?里德尔有些无奈。

更多的视线落在黛玉的身上,当然准确的说,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要学会适应。”里德尔压低声音轻声说,“你会习惯。”他怡然地看着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黛玉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她的身子自保般的规避了一些感知——人们的视线、小声的低语和各种各样议论。

她打算让自己更自然一些。声浪突然一片嘈杂,乱纷纷的有种汹涌的态势,黛玉只当是更多的学生过来了,她红着脸有些求助地看向里德尔。

真是个矜持的小姑娘,在她的文化里,情侣到底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难道——未婚的男女,公开、公然的相处是一种禁忌?

“放轻松……”里德尔忽然产生一种恶劣的快感,那是隐秘的无法见光的刺激,来自于雄性动物的原始本能——挑逗秩序和规则,从来令强者燃起一种变态的兴奋。

“伤已经好了,以后不需要再戴。”他的手伸向她的面纱,在图书馆没有做,偏偏此刻来了恶趣的兴致。

黛玉下意识的躲避,却晚了一步,面纱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中,她生气地瞪他,谁知里德尔捉住了她的手。

她才要说什么,只听廊下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姑娘……”

熟悉的声音,亲切的汉语——

黛玉偏过脸,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卡罗女士身边是一个穿着藕荷色汉服的女孩——是紫鹃?!

紫鹃以为英吉利的这个假期,她们姑娘会回来,毕竟不长不短也有十几天的日子,谁知道接到消息又不回来了,说是功课紧、课业多。紫鹃白白忙活了好几天,气的直噘嘴,最主要的,是实在太想她们姑娘了。

她按照黛玉列的单子,让卡罗女士把备齐的东西送到学校。不知怎么心思一动,想跟着一起来看看她们姑娘。卡罗女士是英国人,对东方的某些规矩并不太了解,更何况,紫鹃基本上算是庄园的女管家,只要林黛玉这个女主人不在,一切都是听她的。当然,飞路网不适合这位东方女孩,于是两个人乘着四轮马车就过来了。

马车一停到城堡的橡木大门外,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去礼堂吃午餐的小巫师们纷纷涌到门口张望,被迎接出来费尔奇全给哄了进去。

紫鹃站在肃穆恢宏的古堡前,完全被震撼住了,但和眼前的建筑比起来,震的她三观尽裂的是这些毛头毛脸的番邦学生。

当初听她们姑娘说这个学堂有男有女,她虽然心里犯嘀咕,但琢磨着应该是分开的,男学生有男学生的书院,女学生有女学生的学堂,如今一看,居然是混在一起——

她扶着车门,有点缓不过劲儿。

还有这些学生,紫鹃已经算见过些世面了,但以她东方人的视角和文化来说,对西洋人的相貌一直接受无能,这乌泱泱的一群,她真是觉得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丑,怎么看都不顺眼。

但是,对这些小巫师来说,这个女孩是他们见到的第二个东方姑娘,应该也是一位贵族淑女吧,她的气质很迷人,行为举止简直得体极了。也不四处张望,仿佛什么都见过了,所以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再好奇。

“她是林的什么人?”

“姐姐还是妹妹?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也很漂亮不是么?”

……

紫鹃已经通了很多英国的礼节,不过英语水平还在初级中的初级,平时和塞尔温夫人打交道,大多都由粗通英文的青鸾传话,现在这些议论传过来,她也听不懂什么,但也能猜出被品头论足,对这些番邦少年的印象更不怎么样了。

卡罗女士当然是轻车熟路,她拎着箱子,带着紫鹃向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走去。门厅里的小巫师们纷纷闪避着给她们让出一条通道。紫鹃跟着卡罗女士过了门厅,穿过走廊,眼前是一个庭院,高大的喷泉喷珠溅玉,在阳光下形成一条虹彩。她们才穿过斑斓的水雾,浮光中影绰绰地现出了一对儿身影。

在那长廊之上,虽然人流踵踵,但那两个人实在是太出色了,即便有千万人,也能一下子夺走所有的视线——

那个男子真是少见的轩昂,正摸向那位姑娘的鬓角?

哎呦!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真真羞死人!

紫鹃哪见过这阵势?她吓得忙避开目光,脸色通红。

不对!那个女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忍不住壮着胆子又看过去,那位姑娘的手已经被男子握住了——神天菩萨!居然是她们小姐!

她是打死也没敢往自家姑娘身上想,一股寒意沿着后背窜上来,紫鹃觉得头晕目眩。

我那世宦书礼大家小姐!这、这这——我的姑娘,你这是打算要我们的命么?

她心里一急,一声“姑娘”脱口而出——

她看到黛玉微微一愣,等扭脸看到是她,惊讶地微蹙了一下眉,紧接着挣出了自己的手,谁知道,又被那个轻薄之徒回手握住。

紫鹃愤怒地向那个狂徒瞪过去——然而,她目光里的气焰瞬时被灭了一个干净……

这位少年对于西洋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好看了,甚至胜过自己见过的所有男子。然而,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他身上真正显眼的,是那通身的气派和威仪,看来是个世家的公子爷……但他的气息和华夏的贵族公子们又很不一样,虽然文雅,却透着严谨自制的庄重,不带一丁点的脂粉味,看着彬彬有礼,但又给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他向她看过来,唇角浮起一抹弧度,但那笑容并不能给人带来温暖,那深不可测的黑眼睛里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睥睨。

黛的女仆?在贾的记忆里,里德尔见过这个女孩。

他毫不费力的洞察到了这个女仆的愤怒和不安,他淡淡一笑,其实,在她们踏入庭院时,他已经发现了她。

“我的紫鹃。”身边的姑娘轻轻地对他说。

两位女仆过来给她们的女主人见过了礼。四下的议论声更多了,人们交头接耳,很多人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黛玉定了定神,落落大方的为两个人介绍,“这位是里德尔先生。”

紫鹃真的凌乱了,她实在不敢相信,她们姑娘居然和一位西洋男子有了私情,这要是传回去,她们这几个丫头,怕不会被活活打死——一定要让卡罗女士守好口风,这件事只能在肚子里烂掉!

黛玉让卡罗女士把东西送回自己的宿舍。她拉住紫鹃的手,这丫头的手透着冰凉。

黛玉看着紫鹃泛白的脸,勉强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姑娘不回去了?我想姑娘想的紧,就自作主张让卡罗女士带我来看看。”紫鹃忙挤出一个笑容,“见了姑娘,我这心也就踏实了,等卡罗女士回来,我也就跟着回了。”

这心哪里是踏实了,这是从此添了最大的心病。紫鹃暗中叫苦,她带着怨气偷偷瞟向里德尔,但是目光收回来的却更快——这个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年纪明明不大,却怎么看着比他们老爷(贾政)更让人瘆得慌……

“即来了,何必急着走?正赶上开饭,吃了回去也不迟。”黛玉拉着她往礼堂走,“这是假期,规矩不比往日严苛,等我回了校长就是,等吃了饭,我们好好说会子话,你再回吧。”

紫鹃只能点头。可见那个西洋少年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们,紫鹃简直如芒在背,尤其姑娘神色从容,竟像没有觉出不妥——这才不到一年,姑娘怎么已经一身的西洋习气?紫鹃心里乱糟糟的,她们姑娘自小和宝玉一起长大,宝玉的心里眼里只有他这个林妹妹,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再有个一两年,也就是老太太一开口的事,谁知道……

其实,黛玉也是强撑,她是世家小姐,做不出扭捏拘谨的小器做派,更何况入乡随俗,此刻但凡搬出些东方的礼俗忌讳,反倒显得格格不入,更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

里德尔非常有风度的陪着两位姑娘进了礼堂,他的坐镇,明显将那些兴致勃勃的议论压制到了最低的程度。甚至那些屁股离开座位的小巫师,也都老老实实的又坐了回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威压?紫鹃对这个西洋少年的恶感逐渐被好奇替代。

他的年纪看着和宝玉相仿,但是沉稳持重却有天渊之别。虽然也仿佛生来就是发号施令的,但并不像宝玉那样来自身份地位,更像是从骨子里自然而然生出来的。

紫鹃翻来覆去的琢磨对比,这神走得有点远了。不知道黛玉和她说了一句什么,她游走的思绪猛然间扯了回来,顿时宏阔壮观的就餐场面涌进她的眼内——“没有”屋顶的城堡里阳光灿烂,洒在密密麻麻的就餐者的身上。长的惊人的餐桌堆满了丰盛的美食、金灿灿的餐具反射着明亮的光影。这是和贾府完全不同的场面。强大的冲击让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一个坚实又柔软的东西,如果不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她难免会有所失态。

紫鹃下意识地回头,她和身后的那个人同时愣住了——是在伦敦火车站遇到的那个金发少年。紫鹃的小脸唰的撂了下来。

她不是麻瓜?麻瓜根本见不到霍格沃茨。罗齐尔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东方女孩。林小姐带着她去了拉文克劳餐桌。那个姑娘应该是林小姐的仆人,她刚开始居然照料林小姐进餐,被林小姐止住了。

果真贵族家的女佣都是上等的女孩儿,一个进餐的仪态就把一众纯血的姑娘比了下去。更不像那些愚蠢的女生,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傲,更不轻浮,而且有非常好的教养。她应该是对午餐并不满意,但是她掩饰的非常到位。

摘掉面纱的贵族小姐和新出现的漂亮女孩吸引住了太多人的目光。女孩子的倒也无所谓,可那些小子们一个劲的往这边瞟,让紫鹃有些挂不住。但是看到自家姑娘泰然自若的神色,她渐渐地稳住了心神,也许这就是英吉利的风俗吧,比不得华夏高门的规矩,她自我开解着,但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紫鹃想找机会再观察一下那位西洋公子,算盘却落空了,黛玉把她领到了一个寂静的庭院中,院心有棵枯死的大树,石廊爬满了藤萝。有一处的石凳上放着坐垫,垫子角绣着朵芙蓉花,看来是她们姑娘常来的地方。

紫鹃扶着黛玉坐下,开始向她一一细说别馆里的事,大到发放月例和采买,小到哪只雀儿生了几只蛋。后来又说起国内府上传来的新闻:梨香院的那十二个女孩子遣散了,因为老太妃薨逝禁了筵宴音乐,并且老太太、太太们每天都要入朝随祭,姑娘们缺少人照管,所以薛姨妈搬进了园子。

“其实,也并不全是烦心的。”紫鹃笑着说,“最近可是有件喜事,姑娘大概不知道,大太太的亲侄女投到府上来了,说是许给了宝姑娘的堂弟。”

“叫岫烟是么?”黛玉在宝玉的信上知道这件事。

“像是叫这么个名字,据说两家十分般配,还是老太太做的保山呢。”1

黛玉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睫。

紫鹃见姑娘默然不再说话,知道触到了姑娘的心事。她绞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忽然一笑,“再登对又能怎样?怎么着也比不得自小一处长大的,脾气秉性都彼此知道。”

“你浑嚼什么蛆?”黛玉听出了她弦里有音,不由蹙了一下眉。

紫鹃掐下一支细嫩的藤叶,“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了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无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再者,作定这等大事,可不是依仗着老太太?”

见黛玉又垂下目光,紫鹃叹了一口气,“原是我错了,也不只是我,有些大家自认为准了的事……所以,若仗着老太太,只怕姑娘不得称心如意。”

“你这丫头今儿可疯了?怎么几个月不见,忽然变了一个人?”黛玉被她说的心惊肉跳,忍不住生气地抬眼瞪她。

“我可是替你打算。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本不该我来多嘴,姑娘你可要想好了,你是来年就回国的,难道要一直待在这英吉利不成?”

黛玉早知道私情已被紫鹃撞破,好在她们两个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和亲姊妹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过了开始那阵心慌尴尬,渐渐的也就放下了。现在听她这么推心置腹,黛玉又升起了另一种伤感。

“我以前曾听过这边的风俗法度。”紫鹃继续说道,“倒不是咱们那边的三房五妾,竟是一夫一妻,这英吉利我什么都看不上,偏这一点我看着倒好。可再怎么好,也断不能离了娘家的势,虽说那里算不得姑娘的娘家,但只要老太太在一天,也是姑娘一天的依仗。姑娘是个明白人,若真要定了主意,就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紫鹃一脸认真地看着黛玉,“即便那人看着能护你周全,也得真有那搬山填海的本事,老太太那一关必是要过得去。”

紫鹃和黛玉从不避嫌,知道有些话以黛玉的身份不能说。所以,她总会替她们姑娘说出来,和旁人是这样,对黛玉也是这样。但是她对这个西洋少年并不了解,只是打外眼看是一等一的俊品人物,看着身份倒也登对。最主要的,他是黛玉心里的人。宝玉再好,也不过是她看着好。而姑娘看着好的,她就一定会帮姑娘筹画。但是如果想成事,还真要靠那位西洋公子,也必须按照华夏的礼俗请媒下聘,但能不能过了贾家这一关,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紫鹃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西洋少年,怎么看都是个杀伐果决的厉害人物。紫鹃也觉得奇怪,她对他一腔子恶感为什么会消失。有的人就是这样,让人总会不知不觉的向其倒戈,道理都讲不通。

午后的阳光填了一些热度,紫鹃已经回去了,黛玉怔怔地坐着那,直到魁地奇球场的方向传来阵阵欢呼声。她回过神,远处的喧嚣更衬的这庭院清寂孤寞,那些空中穿梭的球员,在蓝色的天幕里像自由的飞鸟。黛玉艳羡地眺望,等再次收回心神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出了院子。

翠色的草地像广袤的绿毯,无边无沿的,延伸向远处波光粼粼的黑湖。带有雪线的远山,飒飒起伏的禁林,让人的胸襟不由自主的开阔。黛玉心口处的郁结渐渐散去了多一半。

她慢慢的向魁地奇球场走去,湛蓝的天幕下,那些穿梭的人影没有一个像是阿汤——那个浑人居然敢说下午前来训练,怕是不要命了。

黛玉心里觉得还是不踏实——进了场地又抬头细细地分辨了一下,等一颗心全部松懈下来,视线回落的地方,是一色绿底银蛇的院徽。斯莱特林的更衣室?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夜晚,这个念头一入脑,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呼啦一下子全涌出来了。

黛玉用手帕掩了一下脸,转身正打算离开,一阵嘈杂的交谈声传进了耳内。

更衣室有人?她凝神听了听,的确,还不是一个两个,像是在推诿争辩什么,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响了起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阿汤?!

林姑娘的嘴唇一下子就抿紧了,果真是个不令人省心的!

呀……怎么像是在训人,好大的脾气……

她一直“记恨”着里德尔对她的那几次恶声恶语,但现在她才知道,里德尔真的就没对她很凶地说过话。

黛玉皱起了眉——他这心脏还没好,就怕情绪波动,发这么大的脾气是要作死么?

她气极地走上前,想挑帘进去,又觉得不合适。

一是里面都是男生,二则里德尔的事,但凡不该女儿家管的,他不说,她便不问,更不多嘴。

但这个浑人怎么越说声音越大?!偏里面的人噤若寒蝉,没一个敢说敢劝的。

黛玉急地绞紧了帕子,终于按耐不下心焦,她贴向那墨绿色的门帘,轻轻软软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你好好的同他们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里面那冷酷高亢的声音瞬时顿住——

————分隔线————

1保山: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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