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经年

《错落经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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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就姑且,信你这一次!”顾音若道,望向他的神色中有一些动容,她在想,自己今日是不是过分了。正欲弯腰去拣拾落在地上的匕首,却听房间的门忽然开了,楚越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楚越眼尖地发现了落在地上的匕首,当即便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今夜,苏怀瑾派他去驿站守着,待顾音若弟弟顾如轩的信一经信使送到,便第一时间拿回来给他,第二日天一亮,他便拿给顾音若看,让她安心。这下他刚拿到信,便驾着马飞速赶回来了,不想进了府发现督主房间门前守着的人都晕倒在地,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推门而入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你这是干什么?!”楚越怒道。

顾音若并不答话,隐隐有些心虚。

“没什么,音若方才进我房间,是有些事要询问我。”苏怀瑾披上素白色外袍,从床上缓缓起身,只当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

“督主,你还要纵着这个女人到什么时候?!”楚越心中无可奈何,对着自家督主竟有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门口倒下的侍从、屋内的顾音若和她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让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方才是要置苏怀瑾于死地,作为苏怀瑾的贴身护卫,他有资格杀掉一切会对他家督主不利之人,包括顾音若。

“退下!”苏怀瑾道,俊美面容上神色不怒自威。

楚越却是站在一旁,恶狠狠地望着顾音若,并未有丝毫反应。

“我还管教不了你了?!”苏怀瑾此刻身子又开始不太舒坦起来,胸口憋闷呼吸不畅,却仍是强撑着起身。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督主一直在搜集当初你父亲顾然被陷害的证据,暗地里得罪了多少权贵?为了给你这个罪臣之女赎身,花光了他大半的积蓄;还冒着杀头的风险暗中去找到你弟弟、把他安置下来……你就算不能原谅他,也请不要伤害他!”楚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全然不顾苏怀瑾打断他别再说下去。

“这贴身护卫,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苏怀瑾此刻也抬高了音量,面色冷峻,幽黑的眼眸中寒光凛然,他是真怒了。

这些话剧烈撞击在顾音若的耳中,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她早该猜到的,“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她缓缓道,眼角再也抑制不住淌下泪来。

苏怀瑾却是愣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这是你弟弟写给你的信,你慢慢看吧!还有这个,这是他贴身携带的玉佩,他让我把这个连同信件一道交给你,让你安心。”楚越原本是要先将信和玉佩先拿给苏怀瑾的,这下发现顾音若就在这里,便直接将其塞到了她手中,而后径直走了出去。

苏怀瑾暗道这孩子跟了他三年,脾气是愈来愈大了,一个护卫却被他纵容至此,这样下去可如何得了?但他此刻望见顾音若手里拿着信和玉佩,神色动容,便没有再去呵斥楚越。

顾音若手中握着这枚玉佩,是质地上好的蓝田玉,玉身莹润通透触手生温,其上浮雕状的纹样中央雕刻着一个“轩”字。这玉佩是父亲顾然当年特意命匠人为姐弟二人雕琢而成,弟弟顾如轩的玉佩上是个“轩”字,姐姐顾音若则是个“若”字,上好的材质、精巧的雕工加之以“名”作为标记,这世上再难找出一模一样的来。

确认这就是弟弟顾如轩的那枚玉佩后,顾音若便轻轻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在药庐学医修道的那些年,她与弟弟顾如轩只见过数面,其他时候都是书信往来,顾如轩的字迹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且习惯性以“勾”结尾,这是旁人很难模仿得来的。信的结尾,还画了一只小狗,这是姐弟二人之间特有的联络信号。

看着信中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向自己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和现状、向她报平安,她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为着得知唯一亲人尚且安好的心安,也为着,对苏怀瑾的误会和中伤。

苏怀瑾缓缓走了过来,试图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就像从前一样。在他印象中,那几年她都是十分爱笑的,他只见她哭过一次。那次她一哭他就跟着难过了;而眼下重逢还不到一日,就见她哭了两次,他心下实是不忍,却终究按耐住了要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做,只缓缓道了句:“天凉,快回屋歇息吧。”

顾音若将玉佩和信紧紧抱在怀中不撒手,末了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男子熟悉的脸庞,不仅意识到,他真的憔悴了很多,相比这些年过得很是清苦,“谢谢。“她望着他,温声道。

“于我,你不必言谢。”苏怀瑾走到门口,叫醒了昏迷中的侍从,并未告诉他们方才发生了什么,而后叫来侍女秋樱,让她服侍顾音若回房安置。此刻东方既白,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苏怀瑾简单洗漱过后便回了宫,想来宫中事务繁忙,再次回府时已是七日后了。这几日,顾音若一人留宿府中,院子并不大,回廊楼阁,拱门翠竹,除却有人居住的几个房间,其他地方则尽数闲置着。无事时在院内闲庭信步,她却是开始想明白许多事情。

侍女秋樱亦是沉默寡言,除非顾音若有意询问,否则从不多言半句,且匆匆几日的相处,顾音若便发现她是个颇为能干的姑娘,浣衣做饭洒扫自不必说,有时还在房中摆弄些针线布料,好似是要给谁做身衣裳。只是顾音若亦敏感地察觉到,她望向自己的眼里带着一丝微微的不悦。

这日正是中秋,天子难得准苏怀瑾回府歇息一日度过这团圆佳节。只是旁人不知晓的是,中秋于他而言是个伤心之日,十九年前的中秋,年仅六岁的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而今年这个中秋佳节,于他而言则更是难过。清晨,阳光刚刚透过窗棂洒进屋内,便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督主,我去开门。”楚越知道自己几天前失态导致苏怀瑾仍有些生他的气,这下有些心虚,便主动前去开门。

门应声而开,进来了一对中年夫妻。还未等苏怀瑾出来迎接,二人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女人趾高气扬,男人紧紧跟在她身后,二人穿着皆是用的上等衣料,女人头上戴着纯银装饰,就这么径直走到厅堂里,动作自然而又随意,更没有丝毫礼节,仿佛这里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一般,“阿瑾,我们不来看你你便也不去看我们了么?今日可是中秋,这爹娘做的,可真没意思。”女人大声嚷嚷道。

苏怀瑾这便走了出来,他方才听到二人声音,便知道他们今日过来是来干什么。他并不屑于接女人的话,只淡淡道:“您二老若是来要银子的,怕是要失望了,我最近手头也有些吃紧,无力奉陪,”苏怀瑾并不想抬眼去瞧他们,而后望着楚越道,“送客。”

楚越这便要送二人出去,却听闻中年妇人大声怒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当初若不是我和你爹送你入宫,能有你的今天?!刚混出些头就忘了爹娘,入宫这些年,你学到的就是这些?!”女人此刻面目便开始狰狞起来,犹如市井泼妇一般,一身光鲜的衣着与她极不相衬。

“您老可真健忘,上个月,我才刚给过您二老三十两银子,怎的,这么快便花完了?”苏怀瑾神色淡漠,一个眼神都不想在他们身上停留。

“阿瑾啊,你的两个弟弟已经成年,马上就要娶妻生子成家立室,阿琰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以后养孩子就更要花钱了。你也知道的,他们俩读书没有天赋,科举这条路是走不成了,家里的铺子又赚不到几个钱,所以……”女人身后唯唯诺诺的男人这下也开始说话了,见跟他来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所以什么?三十两银子,用到他孩子两岁都够了,这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娶妻生子?成家立室?多么大的笑话……这些字眼撞击在他一个内臣耳里,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苏怀瑾冷笑一声,这便转身向屋内走去。

“你个没良心的,他们可是你亲弟啊!你就忍心看你弟弟没钱成不了婚么?你都入了宫,难道还指着拿你这些俸禄娶妻成家不成?这么多银子你一个人用得完么?也不怕砸死你!……”妇人骂骂咧咧,口不择言,音量越抬越高,形象体面都不要了。

“楚越,送客。”苏怀瑾头也不回地入了里院,面上看似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方才后母的话,却还是刺痛了他。

楚越将二人赶了出去,还有更难听的话被那妇人骂了出来,他不是没有听见,他想强迫自己不去因她的话而难过,可他没有办法,今日,是他早已故去的亲生母亲陆氏的忌日。

他所谓的父亲,怕是早已将他母亲给遗忘了,竟选在今日带着这个女人上门找他要银子,于他而言无疑是诛心之举。

今日厅堂里所发生的一切,顾音若全都看在了眼里。从前那些年,他从未对她提及自己的身世、家人,因着她也未曾对他坦白这些,故而她也不去追问他。她从来不知道,他竟有着这样的家人。此情此景,她是心疼他的,却不知,自己现下是以怎样的身份心疼他。

这一日过了大半,顾音若都再没有见到苏怀瑾,她知道他并没有出去,去问楚越他去了哪儿,“今日是督主母亲的忌日,每年今日,他都会在院子后面的灵堂里待上一整日,不许任何人跟着他。”

顾音若心头本能地涌现一丝动容和关切,想去看看他,却听楚越望着她不悦道:“你还是不要进去了,他自会出来的。”

想起前些日子对他的误会和伤害,她心下仍是内疚,担心此刻让他见到自己又会勾起一些伤痛的记忆,便没有去打扰他,然而即至傍晚暮色降临,也不见苏怀瑾从灵堂里出来。楚越和顾音若顾不得这些,便穿过庭院,轻轻推开了灵堂的门,只见苏怀瑾正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周身还散发着一股酒气,看上去极是不好。

顾音若来到他身侧为他把脉,想看看他身子如何,作为一个有医术傍身之人,于公于私,救治病患都是她的责任。

不想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刚触到苏怀瑾光洁的皓腕,便被他一把甩开,“走开!我好不好的,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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