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经年

《错落经年》

第 67 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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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新帝已继位,年轻的新君虽仍旧没有为顾家翻案的意思,但考虑到时下贺兰熙领兵北上,南方已是战火纷飞,故苏怀瑾仍是暗中派人将顾音若的胞弟顾如轩接回京城。

时下深秋已至,片片金色落叶从檐角飘过,抬头向上望去,是万里无云的如洗的碧空。这日,院门外终于传来一声久违的敲门声。

苏怀瑾身子已然恢复不少,这便同顾音若一道,亲自去开门。

门应声而开,只见一名身着天青色广袖文士长衫的年轻男子立于门前,但见他身形清瘦,俊眉修目,面容清俊,观之不到二十岁年纪。他身后站着几名身着黑衣的侍从,应是一路护送他之人,在见到顾音若的一瞬间,他先是一怔愣,继而神色开始动容,眼中也不自觉晕染上一层薄薄水雾。

而顾音若的泪,已然夺眶而出,“阿轩!”她不自觉上前,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年轻男子俊秀的面容,分明已然确认,却又忍不住想再看看,把他看得更清楚些,“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年轻男孩儿嘴唇嗡动,嗫喏半晌,终于唤道:“姐……”而后他目光也在苏怀瑾身上一闪而过,虽未开口询问,却好似已然知晓他是何人。

不必说,这年轻男子自是顾音若同父同母的胞弟顾如轩,也是她如今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

“时下天儿冷了,你们姐弟重逢,有话回屋慢慢说。”苏怀瑾莞尔一笑,这便示意顾如轩快进门,引他进入里间厅堂。

顾如轩这便随他二人向里走去,这下却见陆清竹也正向这边迎面走来,见二人身后这年轻男孩,便知这应是顾音若的同胞亲弟,这便向他笑道:“你是音若的弟弟吧?”

时下又过去一段时日,陆清竹如今已有了五个月身孕,身子微微有些重了,行动便开始有些不便。因着秋樱现下已然离府与刘玉柯同居,苏怀瑾便又为她特寻了两名信得过的侍女贴身侍奉,

顾如轩抬眸,对上陆清竹关切的眼神,或许因着与她并不相识,却有些无所适从,一时怔愣,既未同她招呼半句,也未询问顾音若她是何人。

“阿轩,这是我从前在药庐的恩师,也是瑾哥哥的小姨,快,上前招呼一声!”顾音若这便立即上前向他介绍。

顾如轩却仍是嗫喏着,不知如何开口唤她。

“不急不急,你想好如何唤我了,再唤吧,”陆清竹温婉笑着,转而同苏怀瑾和顾音若继续道:“这孩子这些年独自一人孤身在外,怕也受了不少苦,如今他虽已长大成人,你二人今后仍应多多关心才是。”

“那是自然,阿轩,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顾音若这便立即询问道,苏怀瑾则已然开始吩咐手下侍从去做些准备。至于安置之处,二人则早早便收拾好了一间客房迎接他的到来。

顾如轩这下已随他二人在厅堂内的桌旁坐下。陆清竹眼见他姐弟二人叙旧,这便道:“阿瑾,音若,你们有话慢慢同他说,我先去卧房歇息了。”

“小姨又不是外人,我们今后便都是一家人了,阿轩现下同您熟悉熟悉也是好的。”顾音若道,这便示意侍女扶陆清竹坐下。

“您…..要不坐这边?”顾如轩眼尖地瞧出陆清竹时下应是身怀有孕,见自己这座椅更方便倚靠,便示意她坐自己这边。

“是个实诚又心细的孩子。”陆清竹莞尔一笑道。

苏顾二人也相视一笑,这便示意二人重新就坐。

从顾如轩方才进来到现在,他二人便发觉他这些年虽出落得模样俊秀气质清朗,言行举止间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拘束和局促。但念及他这些年孤身一人在外,虽被苏怀瑾暗中派人安置得妥帖,但到底也是寻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地任其躲藏其间,日常除了贴身照看之人,怕是鲜少与外人接触,如此这般,只为防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故而他一时无法自如交谈也是情有可原;现下见他耳聪目明,体贴入微,便也愈发欣慰。

“姐…..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沉默半晌,顾如轩终于望向顾音若,开口问道。他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着关切。

“我很好,一切都有瑾哥哥安排,我如今已摆脱奴籍,现下是自由之身,况且不久后….”说到这里,她不禁面露娇羞之色,她所说的“不久后”,自然是再过些时日,苏怀瑾便要禀明当今天子,请求与她正式完婚一事。

“多谢….多谢苏大人…..”顾如轩听闻顾音若所言,面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这便望向苏怀瑾,向他致谢。

“叫什么苏大人啊?这么生分,再过不久,就得叫…..姐夫了。”顾音若笑得清甜又羞涩,说到最后,竟是不自觉垂下头去,白皙清丽的面容晕染上一层微红,颊边梨涡也透出一丝幸福的小女儿情态。

顾如轩闻言,清俊面容上亦是露出欣慰喜色,却终究没有立即开口唤一声“姐夫”,只缓缓道:“姐,祝你们…..幸福…..我顾家,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是啊….终于要苦尽甘来了…..”顾音若重复着他适才说的话,好似在应和他,却难掩说到最后时,眉目间那一丝微微的失落。是了,事到如今,顾家能否翻案依旧还未可知,这终究是她心中难以放下之事,只顾及苏怀瑾情绪,她从未提及。

顾音若眼中这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苏怀瑾当即便瞧进了眼里,便道:“你如今只放心在此住下,如今圣上虽尚未提及翻案一事,但眼下朝廷内外,你父亲当年冤屈已是人尽皆知,你和音若今后都可自由出入,不必再顾及什么。”

顾如轩这便微微颔首。这些年虽不问世事,但他大抵也知晓顾家被查抄后,自己和胞姐之所以能平安无事,背后定有人暗中奔走斡旋,这人八成,便是苏怀瑾。自己能平安活到今日本就该感谢他相救相助之恩,又岂能奢求更多?“这些年,多谢了!”他这便向苏怀瑾再次致谢,这次是起身,无比郑重地向他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数,”苏怀瑾这便上前,扶他坐下,“这些年我所做之事不过分毫,你和音若如今都平安,便是最幸运之事。”

时下厨房餐点已接连呈上桌,几人便一面用饭,一面说起这些年的经历与见闻。顾如轩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姐弟二人分离多年,虽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但亲缘血浓于水,便是如今这般,依旧能感受到温情暖意萦绕其间。

用完饭后,顾音若扶着陆清竹去卧房小憩,苏怀瑾则唤顾如轩去他书房。

不知为何,顾如轩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紧张。如今身处苏府,虽还未听旁人言明苏怀瑾身份,但透过侍从对他的称呼,又联想到这些年他对顾家所做之事,聪颖如他,自已然猜到他是何身份。但眼前这人,这不久后就要正式成为自己姐夫之人,容颜俊美,气质清贵,这些年至今,虽不过匆匆数面,却也能瞧出他不同于寻常内臣的、那一丝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才有的温润儒雅之气。

“这些年,书念得如何了?”苏怀瑾引他入书房,这便示意他在案前坐下。

“四书五经、史学典籍、唐诗宋词,皆有涉猎,但都只皮毛,算不得精读。”顾如轩缓缓应道。他此言不过自谦,同苏怀瑾一样,他也自幼便拥有一目十行、博闻强识的本事,虽同胞姐顾音若一般,自幼便被父母送到观中修道,但书本学问,却是从未落下。后顾家遭难,他又被苏怀瑾暗中派人送至洛州一隐秘山谷中,这些年从未与外界有过任何交涉,所有闲散时光便都用来念书了,论及腹中所学,涉猎甚广,且可出口成章。

“今后若有幸能有一番作为,遇上同自己所思所想不合之人,该当如何?”苏怀瑾这便一面拿起笔,开始手书,一面问道。

顾如轩原以为,他会同先生查问功课一般,考问自己某大家名篇内的某句话,不想他却是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这便答道:“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着而改之,那人虽与我有些许不合之处,但未必他所思所想便是错的,况且,君子和而不同,许多想法本就难以统一,互相学习长处弥补短处,便是很好了。”他侃侃而谈。短短几句话,却是言之有物。

苏怀瑾微微颔首,却也并未停下挥毫落笔的动作,“你说得有理。”听闻顾如轩的回答,他不禁感到欣慰,暗道他虽不是个圆滑多言之人,但谈及所学却条理清晰、言之有物,想必平日里读书之时,并未只是阅读,而忘了思考。

“范仲淹有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对于此言,你如何看待?”苏怀瑾又问道。

“希文先生所言,道出了在朝为官的毕生所求,不论身处庙堂还是江湖,都要心系家国百姓,一日不可忘之,”顾如轩缓缓道,而后继续:“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苏怀瑾落笔的动作顿了顿,而后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何见解,大可直言。”

“……我以为,为官固然要心系百姓社稷,但倘若….倘若遇不到明君,便也是枉然。”顾如轩停顿片刻,终于还是直言道。

“如今形势,一切尚无定论,”苏怀瑾朗声道,“但为官,便只需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好,无愧于心即可。”他自然听出,顾如轩话中意思,几任君主沉迷享乐、不理朝政,如今社稷飘摇,又逢贺兰熙一路北上,未来形势如何,还很难说。

“苏大人教诲,如轩谨记于心。”顾如轩这便再次向他行礼道。

苏怀瑾笑得明媚又青涩,不长的相处,便已发觉这小舅子是同他一般内敛沉静又认生的性子,将心比心,便也并未要求他改口勿要再这般称呼自己,“唐诗宋词,名家诗篇,谁的诗作读得最多?”

“我喜欢东坡先生的词,尤爱那首《定风波》,最爱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二句。”顾如轩回道。

“我也爱东坡先生的词,”苏怀瑾露出了爽朗明媚的笑意,好似秋日明丽和煦的暖阳。二人畅谈间,望着眼前青年青涩又意气风发的面孔,他好似又想起,自己已然远去的,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愿以绵薄之力造福社稷的梦想…..

二人相谈甚欢,渐有一见如故之感。亟待苏怀瑾落完最后一笔,便将这字赠与顾如轩,他俊雅字迹映入他眼中,笔锋遒劲又不失潇洒之态,字如其人。顾如轩定睛一看,正是“安守本心”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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