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开始下雪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欢快的圣诞歌在商店里播放着，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店员们在发着传单。

寒冷，口鼻之中呼出的气变为了白雾，又消失不见。

街道旁的橘色灯光打在霓虹闪烁的树木上，寒冷而又温馨的圣诞节。

少女抱着长刀，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

这是冬天，可是少女却穿着单薄的水手服，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色，没有发抖，也没有僵硬，她蜷缩在街道旁的椅子上，脑袋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盖上一层阴影。

黑色的长裙，黑色的衬衫，黑色的外套，长裙的边缘有着红色的花纹，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她紧紧抱着长刀，微微睁开眼眸。

一双金色的瞳孔在绽放。

她看着将她熟视无睹的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虚空。

或者说，是隐藏在黑暗处的怪物。

这里是东京。

咒灵与人类共存，名为咒术师的存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咒术师斩杀着咒灵，而咒灵则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诞生。

少女名叫飞鸟。

或者说，在不久之前，她刚刚叫做飞鸟。

只是在网上填了份问卷，就能穿越，大概也是独一份吧。

飞鸟微微抿了抿嘴唇，白雪堆积在她的发丝之上，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

许久之后，才从凳子上下来，她抱着长刀，一步步的走在街道上，身后的黑暗处，阴影在悄悄的蔓延着。

“我们的公主——”

阴影化为了实体，飞速缠绕在飞鸟的脚腕之上。

“来吧——成为我们的主人吧——”

她加快了步伐。

“不要抛弃我们——”

纤细的双腿用力一跃，黑色的阴影瞬间膨胀，整个街道一瞬间被阴影包围，飞鸟抽出怀中的长刀，反手将阴影砍断，她跳跃着，漫无目的的跳跃着。

仿佛是在祈求着什么，黑色阴影化为了触手，祂朝着天空用力的伸出，却在一瞬间被飞鸟的长刀砍断，阴影痛呼一声，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飞鸟在高处看着下方的时候，街道又恢复成了那个其乐融融的繁荣街道。

【明镜止水】

【无限一斩】

【森罗不灭】

还有怀中的这把名为“村雨”的妖刀。

这是飞鸟填问卷的时候，给自己的人物咖设定的技能和装备。

【如果你穿越了，会怎么设定你的人物卡？】

某一天，一个这样的弹窗从电脑里弹出。

鬼使神差的，从来不填问卷的飞鸟认认真真的填写了。

然后她变成了自己设定的人物卡。

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她给自己的设定里，有一条是：不灭的邪神，以人类绝望意志而诞生的王，从黄帝时期就陪伴着人类的绝望之王——

她是一个从绝望中诞生的存在。

在成为自己人物卡的那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心脏的绝望之感在催促着她自毁。

所以她蜷缩在椅子上，那双金色的瞳孔毫无温度的看着这个世界。

——如果死了，会回去吗？

这样的想法充斥在脑海之中。

疲累，痛苦，绝望。

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阴影之中，在她耳边说着几乎要脑袋爆炸的蛊惑。

【神之启示】

这是另一个技能，但，与其说是技能，倒不如说是诅咒。

她会听到奇妙难言的存在在她耳边低语，神圣的，邪恶的，无法阻止，即使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神”的启示还是源源不断的从虚空之中传来。

痛苦，绝望，死亡，恶心，杀戮。

她后悔给自己搞的阴间人物卡。

但现在，她必须要想办法回去。

不能屈服于人物卡的设定。

她握住了村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城市，飞吹着她的头发，在霓虹的包裹之下，整个东京就像是由星星汇聚的城市。

源源不断的——

这是名为“人类”的文明所创造的景观。

无数的怪物在天空之中飞翔着，像是鱼，又像是鲸鱼，还有如同蜘蛛一般依附在人类肩膀上的怪物，巨大的瞳孔撇过快速跳跃的飞鸟，这个世界，简直充斥了怪物。

不知道飞了多久，等找到怪物相对少的地方之后，天已经有些亮了。

飞鸟抱着村雨，看着眼前破败的神社。

两只狐狸的石雕已经有些磨损，飞鸟走上神社的台阶，坐下，抱着村雨，她轻轻闭上眼睛。

毫无疑问，这座破败的神社是属于稻荷神的。

日本的神社非常多，据说有八万多，其中无人打理的也很多，这个小小的神社，也许是被稻荷神眷顾着的，飞鸟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露出眼睛看着被鸟居挡住的怪物，睫毛微微垂下，她的手指攥紧了刀鞘。

“我们的公主啊——”

并非是亡灵，而是名为咒灵的存在。

眼前众多的怪物，是咒灵。

这是一个想要杀了她的，自称咒术师的存在在临死前说的。

天空中飞翔的巨大怪物，是妖怪。

温暖的光点，是灵魂。

而介于两者之间的，则是由人类负面情绪诞生的咒灵。

飞鸟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咒灵，简直让人烦躁。

“和我们合为一体——”

这些咒灵挤压在一起，却又畏惧稻荷神的神力，只是在鸟居前徘徊着。

在飞鸟眼里，简直是——漫天遍地的咒灵挤压在一起。

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

手指握住了村雨的刀柄。

“滚开。”

烦燥的声音响起。

飞鸟站了起来。

她拔出村雨。

——烦躁的让人想死。

——不如，全部毁灭了吧。

只是最简单的拔刀术，在一刹那之间。

【一闪】

并非是多么高明的技术，但这是修习剑道的人，毕生追求的境界。

仿佛挥刀千百次一样，只朝着名为“一击必杀”的境界而前进，冲天的光辉在闪耀着，那是属于绝望之王的杀气，只需一击，铺天盖地的咒灵化为了灰烬。

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

飞鸟将村雨收回，坐在台阶之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阳光照耀在她的发丝之上，雪已经融化了，因此头发一片潮湿。

——想要，回家。

那是飞鸟支撑内心的，唯一愿望。

闭上眼睛，飞鸟轻轻的小憩了一会。

风吹着树叶，发出响声。

接着，她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下，随便找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人类看不见她。

无论飞鸟在那些人类的面前说什么，做什么动作，人类就是对她熟视无睹。

——人物卡的特性么？

飞鸟这么思考着。

她将村雨放到剑袋里，背在身后，黑红的裙边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而绽放着，如同波浪一般，她能听见自己头绳上绑着的铃铛发出的清脆声音，单薄的外套并不能抵挡寒冷，好在她对温度根本没有感觉。

她拿出mp3，连上耳机，面无表情的把声音调到最大，吵闹的音乐挡住了从虚空中传来的“神启”，太阳出来了，白雪堆积在马路上，人踩在上面会发出声音，但飞鸟却并没有在雪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她轻快的行走着。

mp3是刚刚过来的时候从小混混那里抢劫而来的，里面全是摇滚歌曲，上面还贴满了贴纸。

现在，飞鸟用力一跃，踩在电线上，像是个孩子一样跳跃着。

从上面看下面是不一样的。

电车行驶过马路，常青树茁壮的成长着，已经有店铺开门了，如同一阵风一般，她跳跃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不知走了多久，飞鸟停留了下来。

她站在高处看着下方。

少年低着脑袋，周围是欺负他的人。

无法反抗，理解不能。

绝望，愤怒，怨恨。

负面情绪从下方的黑发少年身上传来。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凭别人欺负着他。

但——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恨意传达到了飞鸟的意志里，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少年的心声。

【希望……有谁能来……】

飞鸟的视线和少年对上了。

捂着自己脑袋的少年露出了眼睛，看到站在高处的飞鸟，眼中有一丝丝的疑惑，却很快被身上的痛处给拉了回来。

【人渣……杂碎……】

飞鸟取下背后的剑袋，取出村雨。

——听到了少年的召唤，所以才会不自觉的来到这里么？

绝望的信徒啊。

飞鸟从高处跃下。

【一闪】

甚至不需要使用技能，只需要简单的拔刀。

欺负着少年的人们呆愣的看着自己流血的手。

——骗人的吧，断……断掉了！

飞鸟举起村雨。

下一击，是脑袋。

“等一下！”

满身是伤的少年突然叫了出来。

而那些施暴者已经尖叫着逃走了。

鲜血在村雨上蔓延着，黑色的剑身缓缓的蔓延出晶莹的水，冲刷了村雨刀身上的鲜血。

飞鸟将村雨收回自己的刀鞘中。

她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头发挡住自己眼睛的少年，然后朝着电线一跃而上。

黑发的少年呆愣愣的看着飞鸟离开。

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飞鸟深呼吸一口气。

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是对于回去的路，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奇怪，期间无数的咒灵跟随在她的身后，却被她一一斩杀。

而现在，她坐在一个小小土地雕塑上，看着一只黑色的猫坐在她面前，喵喵喵的叫着。

猫伏下了身体。

飞鸟盘腿坐着，看着这只黑猫叼着一朵白色的花，放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不过只是之前从虐猫人的手中救了你。

飞鸟的手心撑着自己的下巴，她的眼睛毫无温度的看着下方的黑猫，耳边的神启源源不断的传来。

烦躁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滚。”

她对着猫，冷漠的说了一句。

黑猫站起身，转身离开。

飞鸟以为猫离开了。

可是不久之后，猫又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这一回，它嘴里咬的是一条腌制好的小鱼干。

“喵～”

黑猫期待的看着飞鸟，将小鱼干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哼，”飞鸟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贿赂吗？”

“喵呜～”

猫又叫了一声。

似乎察觉到飞鸟没有那么不耐烦了，它用力一跃，正好跳在了飞鸟的怀里。

微微垂下眼眸，飞鸟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村雨。

“杀了它——”

身后，由阴影凝聚的咒灵在蛊惑着。

飞鸟将村雨朝空中一抛，而后抽出刀，将阴影斩杀。

烦死了。

飞鸟有些烦躁的想。

简直没完没了。

没有了烦人的咒灵，再看看怀中的猫，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耳边的神启也小了些。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马路上走来走去的车。

啪嗒，刀身朝着上方，刀鞘正正好好的进去。

“那个——”

有声音传来。

飞鸟转头，看到的就是头发遮住一半脸颊的少年气喘吁吁的撑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她的模样。

是几天前救的少年。

“那个，几天前你救了我，谢谢你。”

他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朝着飞鸟说道。

“你是笨蛋吗？”

飞鸟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反抗？”

他的神情暗淡了下来。

“名字？”

飞鸟又问。

少年愣了愣，然后回答道：“吉野顺平，我的名字是吉野顺平。”

“你另一边的脸，也是被欺负的吗？”

飞鸟伸出手，指着他的头发。

叫做吉野顺平的少年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你能看见吧，那些东西。”

“你指的是咒灵吗？”

飞鸟将猫的后颈皮拎起来，丢到吉野顺平的怀里，少年有些无措的抱着猫，好在黑猫很乖，它安稳的待在吉野顺平的怀里。

尾巴还缠绕着吉野顺平的手腕。

“那些是咒灵，由人类负面情绪诞生的存在，非常的让人讨厌。”飞鸟说道，她从土地公的头上起身，站在地面：“你，有着绝世的才能哦。”

吉野顺平看着飞鸟的脸，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飞鸟微微垂下眼眸，她看着吉野顺平，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那天，不是我救了你。”

她说。

手指着吉野顺平，风吹着她头绳上的铃铛，仿佛是黑红的裙摆迷了眼，吉野顺平全身都出现了冷汗。

“是你，召唤了我。”

叮铃铃，铃铛声响起。

“你的内心，非常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