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我们的学校吗？”三千院桑困惑地看着面前小小的教学楼，求助地看向自家竹马，“悟？”
“嗯，就是这里，”五条悟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是他却只能安慰道，“别担心，一定没错。”
十二月的风很冷，吹得人迷茫不已。
三千院桑看了看对面异常高大豪华的校舍，和他们面前小得可爱的教学楼，喃喃道：“好像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从五岁开始，她和五条悟一直都是由家庭教师授课。因为需要学习的内容完全不同，五条家根本不会送他们去上普通学校上学，他们也就无从知道正常学校的样子。
在同龄人小学的年纪，他们已经开始学习高中的理学知识，为五条悟更好地使用无下限术式打下基础。
而像有些课程，比如地历、政治、经济等内容，则和花道、茶道等一样，属于边缘学科，基本都是让他们随便学学，了解一下不要丢人就行，只有国语课因为日常性，而稍微被重视一些。
与之相反，他们的体育课倒是出奇的多——永无止境的体术锻炼和对战练习，毫不因为他们的年纪而放松，反而随着他们的长大而日益增多。
三千院桑因为属于添头，倒是不被老师们在意，但五条悟就不一样了，所有老师对他的要求都只有一个：更好，更好，更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千院桑自然没有办法抛下小伙伴自己轻松。五条悟的课程她一直跟着完成，体术练习中会因体力不支而晕厥，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没关系，我不要紧的，不休息也没关系，我们回去吧？”她醒过来后是这样安慰面无表情却带着她偷偷躲起来的五条悟，“说好的要一起上课，悟不可以丢下我。”
五条悟想，无论何时，好像只要桑睁开那双绿色的眼睛，她就总是无比鲜活生动。
如果说这部分课程是负重，那么插花、茶道之类的课，就是他们难得的放松了。三千院桑非常珍惜这少有的空闲，连带着对于这些课程都充满了好感，不过如果非要选择的话，她更喜欢的是花道，教花道的伊藤老师也认为她非常有天赋。
等他们再大一些后，五条悟曾在一次她练习插花的时候问过她，为什么会对花道感兴趣？
那个时候，三千院桑在花道上已经初有造诣，可以独立完成插花作品了。
一室寂静里，她正坐于桌前，一个有着附耳的小巧竹笼放置其上，几许花枝遮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极具欺骗性的娴静姿态。
她一边在木制托盘中挑选着花材，一边不甚专心地回答他：“悟不觉得花道的一些理念很有趣吗？”
“比如‘生花’，就认为生长着的花被折断后只是一时地死去了，而插花会重新赋予它新的生命。”
“而插花时，弯曲枝条、整理花叶则被认为是除去花木的污秽，帮助它们恢复本来的美丽。”
“未生流未生斋一甫的观点？”五条悟听着很耳熟，他想了起来。
“嗯，没错。”
“悟不觉得，这是些很傲慢的想法吗？随意地决定花的生死，狂妄地号称给予新的生命。人类就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着花、定义花的美丽。”
三朵淡紫色的紫/阳花被她插入竹笼中，她用花留整理着花的根部。五月末时候，梅雨未至，花期正值，紫/阳花花容亦盛。
“你看，这些弱小的花们根本就没法反抗嘛，毕竟，它们就是依附人类而存在的生物。”
她选择的紫/阳花，是平顶紫/阳，花型不是绣球状的，而是平展开来，中间部分是极小的深紫色花，周围有着八朵淡紫的小花。整枝花的侧颜极佳。
“你这么说，反而感觉是很讨厌插花的样子。”五条悟躺在对面的榻上看着她的动作。
“没有哦，我很喜欢。”
她又将几支茎和边缘都是白色的芒草叶插入其中，让它们顺其自然地散漫垂下，“我是插花的人，而不是被插的花，这样想着，就会很珍惜。”
“又是些奇怪的想法？”
“思考者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奇怪呢。”
她漫不经心地反驳，调整起紫/阳花的位置，让最右的那朵高出其它许多，又让剩下的两朵不再并列——这下三朵花都岔开了，于是右边留下让人感到松快的空白。
“强大者有着决定弱小者命运的权利，人类可是好不容易爬到生物链的顶端的，放纵一下又怎么样？”
她向后跪退一步，确定并无错漏后，便向他展示起最后的成品：“感觉如何？”
他看了过去，桌上竹制的花器里，淡雅的紫/阳花安静地斜插着，下垂的芒草叶随空气的流动轻轻摆动，有着初夏的凉爽与幽韵。江南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还不错。”
“这是送给壁龛的花哦。”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一会儿我们就把它放上去吧。”
“嗯。”
“对了，悟知道紫/阳花的花语吗？”
“为什么问这个？你对花语感兴趣？”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能感觉到，每次伊藤老师提及各种花的花语时，她都会听得很专心。明明与花道无关，伊藤老师也对它们不以为然。
“悟不觉得，花语很符合日本人对含蓄的偏爱吗？”她冲他笑了起来，“便是什么都不说明，也能互相沟通，暗示比言语更加重要。”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她狡黠地问道，“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夏目漱石，我好歹还是听了课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总觉得悟变活泼了不少。
她笑起来：“将‘我爱你’说得这么隐晦含蓄，互相明白后不是会更加惊喜吗？心照不宣是很浪漫的事情呢。”
“所以紫/阳花的花语是？”虽然并不觉得浪漫，但五条悟还是明智地没有说出来。他并不喜欢这种吞吞吐吐、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并且暗自希望桑以后千万不要变成那样。
“紫色的紫/阳花代表着永恒哦，”绿色的眼睛透过花枝和芒草叶，宛如碧波粼粼的湖面，她专注地看着他，“承诺不变的永远。”
五条悟开始猜测她是想要暗示什么，但这真是太为难人了，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提示：“那芒草叶呢？”
“嗯——”她好像思考了一下，“乱乱地粘在一起、搞不清楚的关系？”
他绞尽脑汁地尝试领会，但——
“永远乱乱地粘在一起、搞不清楚的关系？”他发出了来自内心的巨大疑问，“这是什么奇怪的意思？”
她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大笑起来：“悟是笨蛋吗？我没有暗示什么啦。”
“笨蛋？你在得意忘形地说些什么？”五条悟睁大眼睛，危险地问她。
“不过，因为紫/阳花在花开的一个月里，会变幻很多种颜色，所以在日本，”她迅速收起声音，假装无事发生，只是止不住笑意，“它也有着缘起为恶的含义呢，是背叛和善变的代表。”
“悟要不要再想一下，我在暗示什么？”她又忍不住笑起来，“啊——对不起！请不要动手！我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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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什么流派的？”在将花放上壁龛时，五条悟随意地问道。
“御室流哦。”
“宇多天皇的那个？”
“嗯，悟也知道？”
“伊藤老师不是提到过？听一遍就记住了吧。”
“悟真厉害啊。”她由衷地赞叹，他已经习惯，她不管什么都喜欢夸他，好像在她眼里他已经足够好了。
“不过怎么想到学御室流？它不是什么大的流派吧？”
“嗯——因为发现它的花规很有趣。”
“六大体大之类？”
“悟果然听一遍就完全记住了。那悟也知道吧？六大里面，是把心念认为是一切生起的根本——悟不觉得和我的术式很像吗？”
“这么一说，的确非常相似。”他也觉得神奇。
“说不定当时有人和我是一样的术式哦？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联系。”
“也有可能是巧合吧？”
“嗯——谁知道呢？”她轻快地说道，笑得可爱，“毕竟我和悟都没有生活在一千年前，当时的事情又怎么能知道呢？”
光线打在壁龛里，凉风徐徐从窗户吹入，笼中的芒草叶和紫/阳花在空气中轻轻颤动，深浅不一的花影也随之变化。
“说起来，紫/阳花在佛教里还代表着‘诸行无常’呢，也就是说世界上不存在永存的东西，这么看来，它果然还是代表着善变多一些吧。”
“所以花语根本就不是含蓄，是乱七八糟啊。”他没有按捺住对它的不喜，他更喜欢明确坦率的表达。
“好像是呢，”她低头轻轻拨弄着竹笼里的紫/阳花，嘴角抿着笑，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淡紫色的花瓣，美丽的脸庞与柔弱的花枝相映成趣，“不过，不管怎样，它的确非常美丽，对吧？”
“——嗯。”
——它非常美丽，少年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