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栖月

《寒霜栖月》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背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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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全给你,梅干菜肉酥饼,艾草青团,咸蛋黄豆沙酥……你吃,你吃,好吃。——他娘的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朱雀是假冒的呢?爷爷怎么看不出来。”

“不管是真是假,动过手后再说话。”

“噗——你当真?”

“当真。不过其实不难认。反倒是他假得这样的明显,你为什么还会上当?——味道都还可以,不太甜,也不够甜。我给你带了洞庭小银鱼、叫花鸡、竹筒粽子、桂花糕、蟹黄汤包、糟醉鸡……许多天里攒下来的。你鼻子灵,闻闻,馊了没有?”

“他娘的你拿爷爷试毒哪?——明显吗?不明显啊?——嚯,你小子连笼屉都带来了?五花八门,这么一大堆,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吗?也没见你扛着什么包袱啊……唔唔、哎不对呀,你这孙子,你是从咱们老窝一路逛吃逛吃享受道这儿来的?!你都他娘的不担心骚包孔雀的安危吗?”

“不担心。”

“好你个……”

“朱雀清醒后第一时间就写信通知我了。”

“那我呢?我……”

“喏这些,这个,这个,还有那些,都是他找人安排和准备的:跟小孩儿常玩的寻宝游戏似的,吃完一样东西以后才派给我一个锦囊。幼稚。在几地的酒楼间绕了一大圈,耽误了好些时间。我嫌一个一个找过来太麻烦了,干脆一次全抢了过来。不过,你的确切位置,我是从教主那儿得来的。”

“那可是爷爷自己主动上报的!捎带还有这个假孙子的消息。——嗯。这个好,这个炸荷花和藕夹好吃。他娘的,那时候这个假孙子刚戏耍完爷爷,害爷爷误以为后面出现的‘财神爷爷’会是真的。其实,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吧?”

“不能。而且这几日教主应该已经知道替身存在的事情了。”

“啊?这话什么意思?”

“朱雀留给我的信中也提到过,他会错开与‘周钰恒’的相遇。”

“所以这是、哇、哈、哈,你们全都知道在我身边的是个假的,只等着瞧爷爷出大丑、闹笑话了?!哦,啊,昂,我说你怎么能一照面便认出这是个假的。你们是聚一块儿拿我当傻子耍吗?”

“不能。只是这一时刻的正好的假的。朱雀此刻是真的在江南。否则,我也不会不远万里的从北地奔到南面来。”

“哦,啊,这倒也是。是吧。你再详细跟我讲讲,爷爷脑子里面有点儿绕。”

“没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没了?怎么就没了?那朱财神现在躲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出现?”

“最后一个锦囊只说,本月二十四,花少门主首演《西厢》当日,他一定会在撷华楼现身。此刻在哪儿,他有他的用意,我不知道。”

“你这不是挺知道的吗?偏要问一句,答一句。”

“我不知道。更没办法‘问一句、答一句。’”

“你他、我他娘,当我没说,我从没说过,也没问过。行了吧?既然这样,你是怎么当场断定‘此大尾巴不是彼大尾巴’?而且吧,你们才讲过几句话?爷爷都被这孙子、呜呜呜、爷爷好惨呀——倒没吃什么苦,反正就是正遛反遛的捉弄折腾了十几个来回。小青呀,兄弟,你早些派个手下通知我也好嘛。”

“我以为教主会告诉你。另外,我长着眼睛。我想,很可能是我看出来的。”

“哇哈哈他娘的,你是在骂哥哥眼瞎吗?别以为我听不出啦你话里的意思。而且,啊哈哈哈,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提那些糟心事?你近前来瞧,那个朝歌夜弦的冤大头,带出你这只狠心黑肺的小狼腿子,你瞧,瞧仔细,我的这半边脸,你打的。仔细瞧瞧,都地老天荒了,至今还没消肿呢。”

“不能。我仔细瞧了,这是新伤,我看得出来。”

“你…你还敢犟嘴?你,你们两个弟弟,惹我气、惹我急、惹我牵肠挂肚,欺负我、戏弄我、拿我寻开心。这些,我统统忍了。可是现在,你们竟然、竟然对对我做做过的诸多恶行矢口狡赖了?心痛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是想要我的老命吗?”

“没有。我错了。”

“称呼呢?叫小白哥,态度诚恳些。多说几句好听的。”

“小白哥,我错了。我没想要你的老命。你给我,我也不想要……”

“……那个,行了。这还差不多。哎,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可是有句实话我非讲不可——你这是新伤。不是我打的。”

“你还提?呜哇啊呀,爷爷快被你气死了,气得爷爷仰天躺这儿了。告诉你,别动我啊,我是不会起来的。”

“你躺这儿这伤也不是我打的,更与你是否起来没什么关系。你该找到弄伤你的人,或者你告诉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废、废话!还什么?哥哥还能再亲回去吗?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扯不清楚,你今天怎么啰里啰嗦的废话有那么多?”

“……好。我走。”

“别走,别走啊!别说这些了。咱俩可以换个问题嘛。来,你教教我,你是怎么一眼区分出这个人与骚包花孔雀的差别的?”

“我看的。”

“他娘!我不知道要看嘛?我这不是没看出来嘛!我在这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连花孔雀右眼皮上的这个芝麻粒大小的小伤疤都照搬了,他们两个单从长相上可瞧不出什么破绽啊。”

“但我知道他不是朱雀。”

“你……快把齿关叩紧了。爷爷教你听声‘PIA’——‘呱唧脆’!”

“我懂了。你可以靠推测。朱雀脱险后首先会找玄武,或者我,而不是留在你身边缠着你。无论他长成了什么模样。”

“哎没吧。不光我,这儿不是还有小秋儿吗?后来小秋儿要去练戏,我们三人才暂时分开……分开?!对啊,不是分开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爷爷怎么会绕不开呢?笨啊。”

“还有。”

“还有?”

“朱雀即使不来找玄武或是我,也会先回教内见教主;即使不见教主,也会陪着花少门主;即使不陪花少门主,也会着手处理分坛账务;即使不处理分坛账务,也会各处巡视商铺、银庄、粮仓、武器行……无论他长成了什么模样。”

“行了,够了,不用说了,也不必说了,他娘的爷爷懂了。敢情爷爷在你们几个心中,永远是敬陪末座的那一个,是大枣的核、甜瓜的皮、葡萄的枝枝桠桠,是最不中用的小拇指。”

“白虎。我没那个意思。”

“白什么虎,叫哥。你没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哥。小白哥。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是你要我解释怎么辨认朱雀的,你说得有点儿远了。”

“哦?哦!我一激动把要打听的事情给忘了。你接着说,还有呢?”

“而且你刚见面时就喊我‘朱雀’。你告诉我他是假冒的,教我信你。”

“嘿,是吧?我记起是有这么回事了。那你说,你信了没有啊?”

“信了。”

“诶嘿嘿,噢吼吼,哇哈哈哈!他娘的你不早说,这还差不多。不过嘛,你就不能别那么冷冰冰的,信得更热情些、更真诚点儿,让我更信服……主要是说一些让我更信服的话吗?”

“我拒绝。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率。”

“如果我请你说呢?求你呢?行,爷爷这就给你跪下……”

“非说不可?”

“非说不可!”

“啧。……我一直信任你,如果没有你的提醒……不能。不会。无论怎么想,事实都是:朱雀宁肯去亲他的古琴,他的砚台,他的旧衣物,甚至他脚上的鞋,都决不愿去碰你。对不起,我不能骗自己。对不住了,小白哥。”

“嘶——他娘的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听你如此的‘信任’,我怎么突然觉得更难过、也更伤心了呢?我傻,我真傻,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十足可笑又可怜的大傻瓜。”

“别难过,虽然我不会安慰人。但是,你并不是十足的傻。”

“真的?”

“去掉刚刚这句挺聪明的话,十减一余九,你仅剩下九成的傻。而且你不可怜,也不怎么可笑。”

“哇哈哈,你他娘,我他娘,我就不该让你开口。给你看我新学的锁喉打法!小白哥今日绝不能饶过你。”

“不敢了,我错了。你等我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

“咽下去以后再还击吗?那可不行。没了朱财神的撑腰,你老老实实的认命受死吧!”

“你认真的?”

“认真。认真极了。看,单臂吊大鹅。啊哈哈哈……哎,你别忙擦手啊……”

“我应战。虽然‘傲雪’一时没在身边,但‘灭影’在。”

“等等等等,休战。青爷,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教主的亲笔。哈哈,瞧见了么,非但你有靠山,你小白哥也是有保命符在的。”

“那时下达给‘白虎’的事情。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给你念念啊。首先,教主让我暂留江南,养好左手的伤——笑话,爷爷钢筋铁骨,这点儿擦伤也算个伤?!老大他就是爱瞎操心。哇哈哈,他没有专程叮嘱过你吧?——哎呦!打我干什么?还有哪,还有,另外两件,一是,老规矩,辅助朱雀,照顾好他这条穷摆弄算盘的小命。他娘,爷爷正是栽在这条瞎指示上了。而这第二件嘛,嘿嘿,你来看,来嘛,给你看,别不敢看。”

“不看。放开我。看不见。”

“别嘛,哈哈哈,你摆明已经看见了。我看你还敢不听我的话。”

“白虎。”

“哎!在哪。叫哥哥干嘛呀?哥哥听着哪。”

“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命令我,要……嗝儿~我可是吃饱了。”

“你看老大的手谕,手谕护体……完了,起肖了,说话没用了。——好汉饶命,爷爷错了,是爷爷口误了,说什么‘看着你’,是爷爷放屁呢。瞧我,我这就把屁给吃回去。——哎别碰酒壶,那个看着挺贵。——当心你的胳膊肘,后面后面,烛台。——脚下啊,小青,你踩的那块灵璧石,可不是你我的口袋负担得起的。——祖宗哟,你是吃撑了,吃撑了就可以敲碟子砸碗了是吧?他娘的我还没吃上几口呢……”

杜薇陌不知是被傍湖亭内过于锣鼓喧天、鸡飞狗跳的欢乐景象给吵醒了,还是被身底过于寒冷清凉、悠悠激转的空洞机械搅动声给吓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头朝下脚向天,天方地圆,整个翻了个个儿。身体更是倚仗着柔韧度,向背后贴合成了一张张开的弓。

咔哒咔哒的竹筒摇晃着相撞,缓缓盛舀和倾泻流水,沿着“听雨亭”的亭盖,淅淅沥沥洒落。

这是独具水乡特色的精妙设计:利用园林造景地势的高低落差,因地制宜的架设水车,水车车水,淋上凉亭周遭,既可以随时听雨赏雨,又能清凉消暑,还能左滋润山石花木之用……一举多得。是文人墨客借兴泼墨的那么一点雅趣。——虽与设计者的本意相悖,但却令想出这个“风雅乐趣”的杜将军杜望兮声名大噪。

在此地,这个原是“可作浇灌助力”的“改善民生”之作,倒成了杜将军独女的苦难来源。

手和脚都牢牢的拴在水车轮辐上,水流缓慢的驱策水车轮轴,轮筒越是降低,杜薇陌的脑袋离水面越是贴近一步。

她拼命咬住下唇,抑制住想向外求助的冲动,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一面斜溢着视线时刻关注着水幕亭内疯闹的两人,一面旋出手指间伪作戒指的小刀片,一下一下切割腕间的绳索。

不知什么时候,亭内忽然没了动静。

背后的水车转轮也向下一压,停止了旋转。

两只潜行观望的野兽,一蹲一立,一低一高,从不同的角度,包抄围住了猎物。

小麦色的脸挨近眼前,率先开口,龇牙咧嘴的哈哈笑道:“你个孙子,不是跑得挺快的嘛,你再跑呀,爷爷能让你跑得了吗?就问你服不服气吧?——拿来。”他在杜薇陌的脸前摊平手。

杜薇陌非常明智的知道再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了。她毫无抵抗的缴械,让刀片滑落在毕先的脚边:“我不服气。你们偷袭我。两个人,还是两个大男人——”她恢复成了原本的甜亮嗓音,“偷袭我一个女孩子,好值得骄傲嘛?你们不会脸红害臊羞愧难当啊。放开!快点儿放开我。”

“噗哈——哈哈哈!骚孔雀娇滴滴羞答答的撒娇扮可怜啦!”

“笑屁呀!我哪有撒娇扮可怜。”气鼓鼓的将声音又换了回来。

“没笑屁。笑你,哦,也不是你——小青快看快看,百年难遇,哈哈哈哈,真想送到大尾巴真想送到大尾巴面前让他亲自瞧瞧——他都没脸看,还得跟吞了屎似的,哇哈哈光想想那副画面……不行了,要笑死了!”

“我真的是女孩子……”

“女孩子?得了吧。有用时,他娘的你是小白脸,是朱财神,是甲乙丙丁,是个会摸小姑娘手嘬别人嘴的纯爷们;没用时,你就腰身变成女娃娃了?你抡爷爷大耳刮子那会儿,怎么没能想起你原来还是个女孩子?”

“该长脑子时不长脑子,不该长脑子时……你们的‘脸’还是我替你们捏的呢。你放我下来,我变回来给你们看。”

“嘿嘿,‘变’呀?你还想变成谁呀?他娘的放你落地后怕不是要变成爷爷的祖宗骑在爷爷的头上屙屎?看你这身大骨头和这双大蹄子,看你这条大膀子,看看你的喉结……‘哈哈哈’,谁家的姑娘会像你这样露齿豁嘴放声大笑?中原的小娘子们会豪放到满大街追着男人亲吗?无话可说了吧?变变变,他娘的!妖里妖气的混蛋骗子!不生气,不生气,你要是个女的,爷爷也当场给你变作个女的,就专门揍你。”

杜薇陌有一刹那委屈到想哭,咬住唇,眼泪空转了许久,憋回去了。她挣扎了数下,挣脱不开,怒道:“对,我愿意倒追男人,是出了名的不要脸、小浪蹄子,是粗使丫头,贱骨头,大膀子,说话难听,不曾裹脚。不行吗?要你多嘴多舌!该长脑时不长脑,不该长脑时,说个屁呀!你只猪,吃屁去吧!”

“爷爷也没说你什么——啊!——嗷!他娘的!你属狗啊?”

“活该!你再敢拿手戳我,我还咬你。”

“还咬?哎你不说倒罢了,既然说了,爷爷就戳你了,就戳你、就戳你……就戳你怎么了?哟,咬不着。你倒是伸长点儿脖子再来咬我哇。”

杜薇陌闷不吭声,默默忍耐,直到手指戳上了脸腮,觑得精准,“啊呜”一口,愤恨的咬住了毕先的食指。

毕先嗷嗷跳脚:“撒口,快撒口。王8咬人啦!小青,快救我!”

“如果是被王8咬住了手指,将他放回水中,它自然就会松口了……”

“对对对,把他摇下去,憋死这只G孙子。”

“……是人的话,你可以捏住他的鼻子。”

“哦哦,爷爷光记得王8了。”

……

杜薇陌被气到半死,大喘气松口后,再也忍不住的反击道:“你们才是两只大大大王8!等我脱身,立马送你们两个上笼屉,做一道‘霸王别姬’!——快放我下来。到处都有我的人。我可要喊人来了。”

“我们有事想麻烦你……”

“不答应。不乐意。我拒绝。——将人倒绑在水车上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不是……”

“没错。我们一贯以理服人。口服心不服可不行。至少他娘的爷爷没张嘴咬你不是?”

“你咬啊,你敢咬我,我就敢亲回去。先亲后咬——别碰我。混蛋蠢猪,‘啊呜——!’你们想麻烦我,就必须听我的指挥。”

“没有……”

“合着爷爷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就算被你白打了呗?——哎你额头这里……好像能抠下来。”

“‘啊呜——’!离我远点儿,去!我要喊‘非礼’了!”

“你喊啊,他娘的你敢不敢喊大声点儿?爷爷还能跟你一块喊哪:‘良家善男遭人非礼啦——!’你是这样喊的吧?够响亮吗?”

“……那个,打扰了。我一直想说话。你们没给过我机会……”

时光短暂的僵驻了一瞬。

“他娘的、你孙子想让我们怎么办吧?——爷爷闭嘴。你说,小青你来问他。”

“先放我下来。然后你…你们先说,小霜,你说,你们想‘麻烦’我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继续演朱雀了,还能有什么?不得不承认,他娘的你装得确实像。”

“你现在才想起来夸奖我,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谁夸你了?爷爷没夸。是他们全都认得你,所以才说你装得像。”

“他们?哪个他们?”

“还能有谁?爷爷花的是你的金银,请的当然全是你的老熟人了:函锦瑶琴常艳潇潇苗苗寄柳鸿孟丹斐……哦又忘了,小青你说,你来说。”

“小霜你别信毕先的话!人也不全是我一个人沾惹的,周月升他也脱不了干系。你快把我放了,我能帮上你更多的忙。”

“……这里是潇湘馆。我想请你以这副面孔,一一斩断与这里的男人间的联系。”

“小霜,不是我啊,我才来过几次?”

“哎他娘的总算让爷爷抠出一个角了。让我看看——爷爷说什么了?哈哈,女孩子?我呸!你果然就是先前的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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