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引

《千川引》

第 81 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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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蛮荒长大,年满十八归宫后依然一步步摧毁圣灵玄卜鱼,看着这世界因她反叛古则亵渎圣灵而动荡不安。千也一直说,她是要以最省力的方式,搅乱这个迂腐的世界,看这世界一步步崩塌。可内心深处,她一直知道,她不过是想再和姐姐一起,过上几年相濡以沫的平静生活。

她贪恋这唯一的温情,一直在逃避这世界强加于她的责任。可她的平静,终究因为一个时云予,彻底破碎。

喊杀声四起时,川兮曾试图出殿,可她开始畏光,一出殿门,手背和脸上便如灼烧般漫开红痕。玉冠攒动,火尾游凤从川兮发顶化身而下,她让火凤先行一步前去营救千也,而后站在殿内冷冷看着挡她去路的戍寒古。

时云予是无脑之人,不然也不会被几个兄弟姐妹一煽风点火,就出头挑衅她,惹千也厌恶。她隐忍数月,耐心等到她们最无防备时给她下药,她没有这个城府,也没有这个耐心,而今戍寒古站在她面前,川兮已然明白。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还好,戍寒古没有料到她的发冠还是活物。启明生灵,哪怕兽海两族,只要化为人身的,都会去到玉渡神山渡化玉兽,炼化玉冠。这世界唯一把玉兽也当成生灵,不欲渡化其性命的,唯川兮一人。谁都想不到她的发冠,是降灵而来,火尾游凤是她的发冠,亦是利器,有它去救千也,别说那些兵将,戍寒古亲去都不一定打的过。

显然,这与戍寒古是个变数。千也没能被他囚禁。

还有一个变数是他未料到的。自延天却随川已造反,将六成成兵将收入麾下,灵长族戍边军队锐减,其弟延天列和凌云对戍寒古监视严密,以防他攻占灵长族领土,是以他调兵入王宫,千璃和闻少衍都还未知晓时,凌云已早有所觉。

川兮饮了幽灯藤汁液,畏光,加之发器曾被祀兽斩断,无法自殿内旋飞而出与之相战,戍寒古又逼她出殿交战,应顾不暇间,凌云携令汲令辰兄弟二人,带百余灵长族国佑亲卫而来,糜战半个时辰,终将川兮救下。

火尾游凤卷着遍体鳞伤的千也前来汇合时,川兮已然脱困,她取出遥岑午曾给了她的鹊羽榕涤叶,护着浑身是血的千也,一路通幽径,向着蛮荒而去。

千也闭目前看到最后的画面,是川兮被灼伤的脸。

她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

闻少衍是在她们一路溃逃半日后才得到的消息,匆匆挟持了遥岑午,和余非晚带着万数闻家军,亦往蛮荒而去。

他对千也的守护之心,全是因着千辞临终前跟千也说过的那两句话:“姑姑一直站在你身边。”“见到他时,告诉他我有多宠爱你。”

他相信,那个从来无法承认他这个儿子的女人是真的想宠爱他,今日就算是他弑君,她抛却那些身不由己的无法相认,定会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所以她会站在千也身边,因为千也是娘对他的寄托。

那么,他也站在千也身边,无可犹疑。

最迟赶到的是千璃,她三日后得知消息时,川兮已带着重伤的千也回到了蛮荒,千璃的国佑军中,有半数将士听闻千也弑君杀父,归降戍寒古。另有半数,寥寥几千亲卫,跟随千璃,万里奔赴蛮荒。

她从来都信千也,不只是因为姑姑的嘱托,还有她生来就带着的歉疚,前世有愧于三三的愧疚之心,让她无条件信任千也。也儿不会弑父,哪怕真的是穿山蟒的冠刃杀了父王,她亦信她。

这世界,终以红颜祸水时云予为引,展开战乱纷飞的格局。兽族,一分为二。

……

又是那个梦,羌狼族妇孺命丧的荒山,斑驳的满山血迹,父亲的悲怆,母亲血肉模糊的容貌……只是最后,视线里不再是满目血色残虐,而是姐姐的脸,如火云般荼靡灼烧。

“你终会自食恶果。”王父送她的最后一句话,应验了。是她贪恋幸福宁安,迟迟不肯叛世,所以,姐姐……

姐姐!

千也猛然睁开眼,周围一片昏暗,油灯昏黄的光亮照进眼里,她不敢侧眸,哪怕知道川兮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梦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可为什么姐姐蒙着面纱?为什么她醒了,她却不曾近前来欣喜的唤她,只是隐忍着呼出一口气,而后定定的看她?

她眼角的余光里,还能看到她这些年已然恢复星河挽月光芒的眸子,再次归于淡漠荒凉,像再次没了灵魂的躯壳,一如当年未寻到她时的模样。

“好……些了吗?”许久,川兮暗哑的声音传来,含着担忧。

她醒来许久都不曾动,川兮怕她被通幽径的劲风吹坏了神识。

一路溃逃,戍寒古屡屡挡住去路,遥岑午说过鹊羽榕涤叶无法护住没有灵念的千也太多次,逃到最后,涤叶已被摧毁成灰烬,千也是昏迷着忍受了千里通幽径的劲风归来的。

“别担心,我很好。”千也转头看了密不透风的窗帘,才回头看向她。

她真的畏惧日光了,所以遮住了所有光亮。

她想去握川兮的手,那只手就落在她手边,勾着她的小指,她只需抬手就能握住她。可她落空了,川兮垂眸躲开了她的手,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昏迷了多久?”千也看着她的睫毛,没有错过她眼角下未能被轻纱挡住的一丝灼红。

“一月。”

“弑父杀君,外面不安生吧?”

“闻少将,千璃公主,还有凌云的军队都已守在蛮荒,还好。”

“灵长族的军队也来了?”

“凌云的亲卫,还有已儿派来的万数护军,放心,不为攻占兽族,只是护你。”

“我不担心,只要姐姐在身边,兽族是谁的都不重要。”

川兮没有回话,稍稍侧了身躲开了她的视线,盯着床边的地面。

她知道她的意思。绝口不提她的脸,只告诉她,她在就好。

前世今生,她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悲苦诀别,早已无需说太多的誓言爱意,她不会在乎她的容貌,她也知道。

只是,她终究已无法见光,也再没有信心与她素面相见。因着要抵挡戍寒古,发器几度未能护好这张脸,曦光如火,她的脸在逃亡中灼伤了。

“那盅汤……我未饮太多,除了脸……没有其他不适,别担心。”许久,她暗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安慰着千也。

千也小心的勾起她的手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脸也已不疼了。”

“我心疼。”千也小心捏着她的指。

一个曾傲世九天的容颜化为而今模样,她还在安慰她,怕她担心。这女人,教她如何不心疼。

“我,还好。”轻纱下,她声音暗哑,像含着沙砾。

“你的嗓子……”

“只是太久未饮水。”

“也未进食吧?”她昏迷一月,浑身是伤,她定然是不食不宿的担忧着。

“不饿。”

“那同我再睡一觉,好吗?”

川兮的身形许久未动,而后晃了晃,依旧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

她感觉到她呼吸一滞又一滞,犹豫着。

“不将面纱取下,我只是……想你,姐姐。”一声姐姐,带着无比的庆幸和心疼。庆幸她未不告而别,心疼她顶着这张脸,也要守在她身边的爱。

她只是想念她,揉入骨血,才能感觉到她不会失去她的想念。她害怕,害怕她醒来了,她不知何时,会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她知道她不会弃她而去,可她会自卑,会躲起来,护着她。

她忍着浑身疼痛挪了挪身子,川兮终于侧身躺了下来,背对着她,小心的理了理面纱。

千也没有上前抱住她,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蜷起身子,将头抵在她背上。

“睡吧,你眼下倦色深重,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用膳。”她听到了门口有人驻足的声音,知道门外的人听到她的话,定会去备膳。

这女人不知多少时日未进食进水了,她醒了,门外的人应会赶紧准备些吃食。

门外,凌云看了看手里的药,转身又端了出去。

“怎么没送进去?”正堂,千璃看她又端着药出来了,起身疑惑道。

“她醒了,公主睡了,准备些膳食。”凌云说的简洁,看千璃要去看她们,一如前世般,拉着她往厨房而去。

公主这一月不眠不休,除却摸着自己的脸发呆,便是看着千也发呆,都未曾好好休息,此时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蛮荒的冬日一场寒冷,雪覆大漠,风啸九天,尤其到了夜里,呼啸的北风吹打在狼堡石壁上,如同羌狼哀鸣。川兮浅浅睡了几个时辰,到了夜里便醒了。

她醒来,先惊慌的摸了脸上面纱,感觉到它还好好的盖着面颊,才呼出一口气,压着它转身看向千也。

“我不曾看过,别怕。”千也一直未睡,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感受着她的温度,耐心的等她睡醒。她没有私自去看她面纱下的脸,她会等她准备好,或者等她寻到法子治好她。

“嗯。”不要看,不能看,徒添心疼,徒增自卑,她们历经世事,已然懂得为对方考虑。

“姐姐,可以抱抱我吗?”千也看着她的眼睛,小心征求她的同意。

川兮没有言语,犹豫的手慢慢环上她的腰,小心抱着她还未愈合的身子。

“抱紧些,好不好?”千也小心靠近,试探着。透过轻纱打在她唇边的呼吸停了停,而后又近了些。

她很想吻她,哪怕隔着面纱。可她不敢,怕肌肤相亲,她会起身逃离。她的脸,是她还不能靠近的自卑。

窗外呼啸的风声还在叫嚣着,狼堡内一片安宁,她们如同宫变前在王宫时的那夜,安静注视着对方,恍然间岁月静好,好似她们已走过漫漫人生路,相濡以沫的到了白头。

默契的距离,和心意相通的不离不弃,只在这一眼里,已是道尽了绵绵情意。

“方才,我做了个梦。”许久,千也看着她,突然笑了。

“什么梦?”

“还是爹娘的那个梦,这次有些不同,娘的皮毛一直没找回来,我爹来骂我了,说娘怕他嫌弃,不见他。”千也胡说八道,川兮睡着时她一直未睡,何来做梦。

川兮似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睫毛垂了垂,静静听着。

“我爹跟我哭了一整个梦,梦里泪都快把我淹死了,他还不管我死活,一直嘤嘤着映映,最后还是我娘出现,救了我。”

千也小心的靠近低垂着眸子的川兮,“我爹见到我娘,抱着她就哭,说当年已经靠美貌勾引到了他,那副皮囊的任务就完成了,现在都已经将他拆吃入腹了,没得平白无故勾引到嘴就不要了的。”

“我未勾引你。”川兮敛了敛眉头,抬眼看她。

用词如此不雅,胡编乱造的什么破故事。

千也看她终于又有了生气,不再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放心的贴上她的唇。轻纱下的唇抖了抖,往后躲了一分。

“别怕,姐姐未准备好前,我不会私自动这面纱,”千也被下的手捏了她的前襟,“我可以等姐姐释怀,可我不能同意你的距离。”

她说完,再未给她选择的权利,隔着轻纱,用力吻上她的唇。

她愿意等她做好准备,愿意等她敞开心扉,可她不能配合她的疏离,她需要她知道,她的爱不曾减少,她们的情意没有距离。越是在她自卑的境遇里,她越不能退后半分,冷落半分。

她不要相敬如宾,她要相濡以沫,她不愿举案齐眉,她想时时可以抱她,牵她的手,咬她的唇,同她缠绵,与她欢|爱,一如往昔。

“川洛引,你是我的妻,牵手,拥抱,亲吻,云雨,一个都不能落下,我只允你一个隔阂,就是这副面纱,只有这一个,我可以等你愿意,其余全部,不可闪躲。”她狠狠吻她良久,直到川兮的面纱锦带松动,慌乱抬手压住,她才放过她,趴在她脸前不容反对的命令。

川兮红眸无泪,定定看着她,轻纱下的唇紧紧咬着。她唤她为妻,她早已当她是她的妻。

可她这张无法见光的脸,如何配得她绝卓容颜?

下意识描绘千也脸颊的手被她捉住,她吻了吻她的手心,“若我这容貌阻碍姐姐爱我,我眨眼便可毁了它。”

“你敢!”她说的太认真,川兮猛然松唇,斥她。

前世今生,曾经的她们都对对方说过太多未能实现的诺言,而今她们出口的话,做得到,才会直言。就像她醒来到现在,从未信誓旦旦说她一定会治好她的脸,治好她畏光的病症一般。

她说出口的,定然做得到。

“若你与我保持距离,我便敢!”

凌云进门时,房内正剑拔弩张,千也伤弱之身强撑着将川兮压在床上,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凌云一怔,倏的掠到她们身前,捏住千也的肩膀,“放手!”

“我教育我妻子,干你何事!”千也不甘示弱,回头吼了回去。

这一声“妻子”叫的甚是顺口,听到的两人俱是一愣。

“她未准备好。”许久,凌云终于回过神来,压下眼中落寞,低声劝到。

“我已四处寻找治愈之法,等公主脸好了,再揭不迟,你……别逼她。”她看了眼川兮,终究觉得自己没立场,劝言也无法理直气壮。

千也这才发现,她的手压着她面纱一角,好似要揭掉一般。

灿灿收回手,卸了一身强撑的力气倒到一边,千也看着川兮起身整理本就不乱的衣衫,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没逼她……至少逼的不是揭纱。”

“那是什么?”凌云难得多话,将吃食摆上桌,防备的问。

不管逼迫什么,逼公主就是不行。

“用膳。”川兮插话。

“你喝口水,我告诉你。”千也看川兮又要魂不守舍的失落了眼,侧躺着身子和凌云答话。

“为何?”凌云疑惑的看了眼川兮。

川兮同样疑惑的将眼神落到了千也脸上。

“想知道,喝口水,我就告诉你。”千也道。

她知道,凌云在意姐姐在意到骨子里,她若真的逼姐姐做什么,凌云不敢动她这个姐姐的宝贝崽子,可她一定想方设法保护姐姐。

凌云紧了紧双唇,端起一旁冷了的茶盏,抬手准备一饮而尽。

“逼她承欢。”千也瞅准时机,漫不经心开口,不知羞耻。

凌云冰块脸一个,难得失态,一口水喷了个彻底,险些溅到川兮衣衫上,赶紧捂嘴,又把自个儿呛了。

“千!也!”川兮已是恼羞成怒,再无法独自失魂落魄了。

千也满意看到她不再荒凉的眸光,转头看了呛到脸红的凌云,“姐姐教养出来的都是冷性子,你我虽都是冷冽的模样,可终究不同,你太刻板,没有生气,劝你多失态几次,多点儿人气。”

凌云:大可不必!

千也不是凌云,孤僻寡言,她的冷冽是对这世界的凌厉决绝,可不会寡言刻板,尤其对川兮,她从来不会默默站在她身边,让本就性子清冷的川兮陷入自己的世界。

她和川兮的爱里,是她打破她世界的安静,带她一步步走入尘世。从前世的第一个拥抱,到今生第一次重遇时的开解,从前世死别的痛彻心扉,到而今抵死痴缠的坚定。她带着她,一点点感受这世界的快乐,痛苦,美好,幸福,哪怕在最伤的境遇里,她以她的方式,杜绝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落寞。

“姐姐,这世界与我为敌的人已然开始讨伐我了,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陪伴我,给我力量,给我温暖,别让我冻死在这世界的冰天雪地里,好吗?”

暗夜幽静,她拉开窗帘,看着冰轮盈满渐消,歪头靠在了川兮肩上,如同儿时站在漫山墓碑前乞求她一个拥抱时的口吻,她乞求她留在她身边。

她的需要,会给姐姐勇气和力量一直陪在她身边,不躲避,不弃她而去。

“或者你若是觉得此生太苦,你不喜欢这副皮囊了,我们携手重走冥河,重新活一遭也好,我带着你的誓发,仍旧会找到你。”

她还给了她另一个选择,抛却这副不喜的皮囊,抛却此生往后自卑过活的后半生,重新来过。她不逼迫她一定留在她身边,一直自卑着现在的这张脸,可若要抛弃,只能抛弃这副皮囊,她依旧要陪着她,再度轮回。

“一路走来不易,等此生憾古约成,我们来世过一生锦绣。”川兮轻轻侧头抵在她发顶,亦看着冰轮盈盈光亮。

前世今生,她们走到而今这一步,已然经历了太多伤痛凄楚,行来不易,若再重新开始,定又是一路荆棘,不若此生事尽,换她们来世平安幸福。

“好,只是辛苦姐姐了。”

她在爱人面前顶着这副皮囊,会怎样自卑,又会怎样患得患失,她懂。如此还陪伴在她身旁,是在冒着她情意消陨,不再爱的风险,在陪她走一场没有安全感的情路。

“世上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总有办法治好的,千千别怕。”

千也吸了吸鼻子,靠在她肩上点头。

最怕的明明是你,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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