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帝午膳后有小憩的习惯，平时饭后就在君阁的贵妃榻上歇了，今日却觉得累，便乘了龙辇回乾坤殿。
德正觉得许是风寒药起了效，怕宁安帝睡得不安稳，便点了安神香，味道不浓，这几年宁安帝一直用的静妃的味道。
他在门外守着，中间隐龙卫换了一次班，陈执得空去太医院吃楚泽渝的午膳，过了两刻，德正便轻敲了乾坤殿的门，进去熄了香，持着拂尘恭敬侧立在龙床前，叫宁安帝起床。
往日叫一声陛下便能醒了，德正这回连唤了四五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心中焦急，失礼掀了帘，宁安帝紧紧皱着眉，脸上泛了不正常的红，德正伸手去宁安帝额上试探，烫得像是刚开的沸水。
“两位王爷和娘娘在里头守了一下午了，”德正走得急，话也说得急，接不上气儿，咳了两下，“林贵人品阶够不上，进不去内殿里，但也在外殿里守到现在了。”
“陛下一直没醒么？”裴旻神情严肃，问，“楚太医怎么说？”
“楚太医说是中毒，没有醒，不过热已经退了。”德正道，“但是陛下吃的东西都是咱们这些奴才试过的，那药也是，楚太医又将今日陛下用过的吃食叫人端出来，凡是还有剩的他都亲自吃了，一点问题也没有，最后和妃娘娘叫了赵太医去检查熬药的药渣，这才发现楚太医开的风寒药里多了别的东西。”
越奚的勾紧了爪子下的衣裳，裴旻的这件朝服是不能完整的度过今日了。
裴旻：“加了何物？”
“叫什么咱家记不住，但找太医说那只是一味进补的药。”德正道，“静妃走的这几年，陛下比过去更操劳于公务，只要药方无误，除了药膳药粥，小打小闹的病症用药里也会添一些进去。”
裴旻点头，这件事他是晓得的，并不是宁安帝的先例，越奚也知道一些，连方子都是多年沿用下来的，从未出过事，楚泽渝在医术上向来谨慎，不可能出这些岔子。
德正说：“但这回那药的剂量却多了，赵太医说若只是服下到也无事，但偏偏陛下总用的安神香成了药引，这才、这才！”
那安神香也是太医院调配的，余笃行在时为了让太医院的学生学到更多，下放了许多权，尤其是在药房和珍贵古籍上，许多在过去只能是从三品以上的太医有权翻看的东西，在余笃行推行了新的制度后，便是所有在太医院挂了名牌的人都能看了，而这些人里，没有谁不清楚药与药之间会勾兑起何种效果。
而宁安帝用的香，都是楚泽渝亲自制的，偏巧今日又是他抓的药。
越奚心里担忧，向来都是一副乖巧神情的猫脸上挂起了焦急，裴旻只能揉着他的下巴安抚情绪。
“楚太医的两位学生如今还跪在殿外。”德正叹气，“陛下如今还没醒，和妃便是几位主子里头拿主意的，她信得过太医，却信不过那个学生，原本要下狱的是他们二人，但楚太医把责任都揽了过去，小侯爷提了刀，亲自押走的人！”
说话间，裴旻和德正已经到了乾坤殿外，许一烛和闻易水依旧跪在那里，下午起便跪在了这里，脑门上都绷了汗，闻易水是山君，稍微好些，衣衫汗湿还能撑得住，但许一烛便不行了，越奚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便得晕在乾坤殿的大门口。
越奚于心不忍，可即便自己还能站在这里，照如今的事态，他没有资格叫他们两人起来，宁安帝一刻不醒，他们就必须跪在这里。
晕了倒是能解脱，赢自有隐龙卫的人将他们带走，可偏偏二人又倔，为楚泽渝不平，撑着气儿，也要继续跪。
裴旻进殿前看了他们一眼，许一烛和闻易水向他磕了头，直起身来时都晃了晃。
“和妃娘娘便教他们一直跪着？”裴旻看向德正，“泽渝下了狱，他们二人交由隐龙卫收押看着便可。”
德正为难了：“娘娘还在里头，不曾发话，咱家也不敢自作主张。”
“徐望呢？”裴旻也不逼德正，朝门边立着的隐龙卫问道，“你们副指挥使呢？”
那隐龙卫道：“回大人，副指挥使五日前去了岭北，晨时收到的消息，宫门落钥时才到得了东都。”
徐望去岭北做什么？裴旻疑惑了一瞬便没再细想，但陈执和徐望都不在，他无权调用隐龙卫，想了会儿，便取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德正，说：“要麻烦德公帮忙跑一趟了，将腰牌给卫戍，他今日在御林军当值，叫他来把这两人领回去关着，小侯爷若是奉命去要人，叫卫戍给便是了。”
德正有些不愿，却又听裴旻道：“这件事同公公无关，全推到本官身上来便是，另外，公公心中担忧的事，本官敢向公公保证，一定给公公一个交代。”
德正苦笑，却还是接过了腰牌，转身过去看着夜色笼罩下的宫道，和裴旻错身背对而立，说：“小安子今日只去了太医院同许一烛一道守着炉子，他的性子咱家晓得，他绝不敢、也不会去做伤害陛下的事。”
说完后，德正便朝着御林军的值房过去，他们的话都被闻易水和许一祝听见了。
“……那个小太监不敢，老师便会了么？”闻易水颤着声恨道，“如先生那样菩萨心肠的人，瞎了他们的眼才会乱指摘！”
“易水！”许一烛呵他，“休要胡说了！”
这里就是乾坤殿外，内殿里头的主子们可都还在，许一烛是真的怕闻易水口无遮拦惯了，越说越错，反而让本来可无事的楚泽渝平白受到更多牵连。
“留着力气接你们老师出来罢。”裴旻睨了一眼闻易水，“他因你们进去的，出来可要好生伺候，否则小侯爷饶不了你们。”
闻易水咬紧了牙，许一烛摁住他，又一齐朝裴旻磕了头。
越奚呜咽了一声，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人。
林冰碧着着孔雀绿的宫装，头上戴着点翠簪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妾身见过左相。”
越奚扬起头看她，猫瞳霎时放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