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宋绘听见门边的声响后轻抬了抬眸, 然后放下手里书册子，弯眼朝顾愈露出些笑，“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的城。”边讲着话, 顾愈在宋绘床沿边坐了下来, “我没回军营, 直接过来的。...一进宅子被恭喜恭喜的，才知道你昨个夜里生产了。”
宋绘轻扇了两下眼睫, “我让方沛去给你传信了。”
顾愈捉着她手指瞧了瞧, 捏了捏她指头, “他估计被叫去清点伤患了, 根本没见着人。”
小丫头往宋绘身后垫了几个枕头, 她稍坐起来了些, 支着冬霜将年年抱过来给顾愈瞧。
顾愈拿着茶盅抿了口水, “我这身上脏就不抱了，看一眼就成。”
宋绘将书册子合上放到旁侧, 应道:“说得也是。”
听着两人讲话, 冬霜没将孩子给顾愈, 就弯腰屈膝将布包凑近, 将孩子的脸露给他瞧。
顾愈真就看了一眼，便挥手让冬霜抱走。
宋绘打量顾愈面上的表情，补充解释了一句, “小孩生出来都这样，到时候脸长开了便好看了。”
顾愈放了茶盅, 无声看了她片刻, 扯着唇笑了笑，“这我能不知道？”
小孩儿哭闹不分时间场合，忽得一下变嚎起来了, 哇哇个不停。
顾愈嗓子哑了，说话音量还要和个娃娃争高低，眉头不耐烦的蹙了蹙。
宋绘看了眼急头白脸哄孩子的冬霜，抬了抬下巴，“抱去隔壁屋吧。”
冬霜应声，转身正要走。
宋绘二道喊住她，“昨个守夜烧的炭要是没了就再去支一些，屋子得弄缓和了，外面还吹着风，走在路上冷，也要小心，布包弄紧实了...”
冬霜再应了一回，和两个小丫头一道出了房间。
顾愈泄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小孩果然麻烦得很。”
宋绘抬了抬唇线，眼角跟着弯起来，“妾身很喜欢小孩儿。”
宋绘昨个夜里生产亏了身子，现在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没点血色。
她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些珠宝的璀璨光鲜，但那些个通透的笑里透出些芯儿里的坚韧和纯粹，抓得人根本移不开眼。
顾愈在她下颌线上啜了一口，“好好养着，爷改日和你亲热亲热，生十个八个？”
宋绘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她戳着顾愈的手掌心子，“又不是小母猪生崽子。”
“我刚好像闻到了点味儿...”
宋绘抿了下唇，“估计屋里还有血腥味没散干净，外面下着雪，所以她们也不敢开窗通风。”
“不是血，那玩意儿我闻多了去了。”顾愈凑到宋绘脖间嗅了嗅，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耳根边上，“还挺香的。”
宋绘往后面躲了躲，轻声道，半确定又一半不确定，“奶味？”
顾愈嚼了嚼这两字儿，过了大半晌，哼出声笑。
宋绘手指敲了敲他指关节，“外面打仗还顺利吗？”
顾愈笑意敛了敛，“顺利。”他话里虽是好词儿，但情绪却沉了下去，显然死伤不小。
宋绘声音跟着落下去，“形势不好？”
顾愈握了握她的手指，“是不太好。”说到这儿，顾愈自然提起外面的战事。
宋绘能插得上话问的便问问，插不上话的便安安静静听顾愈讲，她坐了小半个时辰，腰酸背疼，又累又困。
顾愈也看出她没什么精神，说了几句便不说了，“我这一身泥腥血腥的，就不多呆了，我找处屋子洗个澡，晚些再来看你。”
宋绘应了声好。
顾愈走了之后，冬霜又进屋和宋绘絮叨坐月子的大小规矩，宋绘听得脑袋空晃晃的。
直到她喊停，冬霜才闭了嘴。
“吹了蜡烛出去吧，我想躺会儿。”
冬霜答了，先扶着宋绘躺下，又重新添了一句，“小主子搁隔壁屋，免得吵着闹着你。”
宋绘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头应了，这才合上眼睡觉。
宋绘这一觉睡了差不多一整天，到第二日晌午的时候才醒。
她也就醒了一小柱香，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到三天，她总算真真睡够了。
一直守着宋绘的小丫头看见她清醒，喜上眉梢，赶紧喊了冬霜进屋。
冬霜先给宋绘垫了俩枕头，轻着声音开口道:“熬着粥，都煮烂了的，主子要不要用些？”
宋绘摆手拒了，指了指桌边的茶盅。
冬霜倒上水，将杯子递给她，边开口道:“但主子你这两天没吃东西了。”
“不关事。”宋绘抿了口茶，“拿昨...不对，前个我看的那册书给我。”
冬霜还想劝些什么，但宋绘垂着眼，根本不往她看。
冬霜隔了一大阵儿才应了声。
宋绘想费神看书，冬霜拦不住，但顾愈敢啊。
这边才翻了一页，那边就有人通风报信，将顾愈这尊大佛喊来了。
他抽走宋绘手里的书，神色不明地眯了眯眼，“不吃饭？”
顾愈脱了沾血的一身甲，穿着一袭青衫，头上绕着根系带，像是个不染纤尘的谦谦公子。
他越是情绪和善的笑着，嘴里说的这事儿便越是没有回迂余地。
宋绘安静了一会儿，弯
起眼，“怎么会，我正想着要吃点东西。”
顾愈就在床边坐下，“正好，我也没用饭，一道了。”
宋绘偏头望了眼冬霜，冬霜垂下头，轻声道:“主子，奴婢这也是没法子...您都昏睡了两天，这醒来还不吃东西，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
宋绘没讲什么，“去吧，盛两碗粥，看看有什么咸菜，准备一小碟就成。”
冬霜放心下来，应了声。
顾愈翻了两下宋绘看的书，放到旁侧，把玩着她的手。
宋绘手指白又纤细，指甲贝弧虽圆润着，但丁点血色都没有。
顾愈揉了好一阵，见她皮肤底里泛出了些粉，才停了动作，“库房里好些好东西，别省着，随便用。”
宋绘柔着情绪笑了下，“我记着了。”
顾愈亲了亲她指根，“别光记着记着，得用。”
宋绘面上现出些姑娘家难有的娇态，“知道知道，顾太尉。”
她的笑意碎在眼底里，小脸像羊脂白玉般，顾愈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他亲了亲，伸舌头帮她润了润唇，“也是一股奶味儿。”
宋绘听见开门的吱嘎声，伸出手戳了戳顾愈的胸口。
顾愈顺着这点力道，往后退开。
冬霜端着白粥和咸菜进了屋，另外的小丫头找了个小矮桌，正正巧巧的放在两人中间。
宋绘端了碗，拿了筷子，边吃饭边和顾愈闲聊。
说着，宋绘自然提起顾澜清的那封信。
顾愈喝了口稀粥，轻笑了声儿，“这都一年多了，你还记着这事？”
宋绘温温的抬了个笑，“挂念那孩子。”宋绘握着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这进城出城管得太严了，妾身一直想往外派人也派不出去，还是得大人来才行。”
顾愈应了，将见底的碗放回桌，“我亲自跑一趟，等我差不多回来，你这身子也该养好了。”
宋绘高兴起来，白皙雪凝的脸一下便亮堂起来。
冬霜抱着哇哇直哭的孩子进屋，神色有些为难，“主子，这小主子好像饿了，一直哭个不停。”
宋绘伸手去接小孩，声音又软又轻，“我们年年饿了吗？...是娘亲不好，都忘记我们年年要吃奶了...”
顾愈看着没用完就搁桌上的大半碗粥，微拧了下眉心，“找个奶娘。”
宋绘笑着摇了下头，“渡良这儿哪能找着奶娘？我自己个儿来就行。”
她哄着小丫头，正打算支开顾愈。
年年还不懂道理，近了宋绘的身，抓着衣襟就要扯。
宋绘被拽出来了半边肩在外边儿，圆润的桃子害羞的露出了大半。
眼瞧着粉花骨朵也要冒头，宋绘拉开小丫头的手脖子，无声看了眼顾愈。
顾愈被她看得心神荡了荡，又顾忌着满屋子的丫头，没随便破坏自己个儿形象。
他手指摩了摩唇角，强行将脱缰的马思绪稳住，“我今个就回去杨川一趟。”
宋绘拍着小孩儿，抬着脸看顾愈，“早去早回，小心着点。”
顾愈手指刮了她的脸蛋子，“我有数，...我也顺道去将夏陶接来？”
“她小孩也应就这时间前后出生，路上冷，到时小孩一个不好便折了，...”宋绘摇着头，拉下衣襟让小孩儿吸/奶，“就让她待在杨川吧。”
顾愈目光掠过一眼，应了声“成”。
顾愈本想着就回杨川拿样东西，也就几天的事情，但他一回宅子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宋绘不怎么喜欢买人，除了护卫，宅前宅后正式的下人也就十几号。
宋绘这一走带了几个，顾愈做主遣了几个平时不怎么样的。
剩下六个人守着杨川的宅子。
他将缰绳扔给门房，从前门进了，还没走几步路，便遇着了六七个仆人。
顾愈停下，喊住拿着扫帚的小子，“你打哪儿来的？”
小子拱了个手，“回大人，小的是被老夫人从牙行买来的。”
顾愈情绪凝住，重复道:“老，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