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秘

《五兵秘》

第5章探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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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领兵西征,与匈奴大战于大漠,每战必捷,匈奴人心生畏惧,于是退兵草原,汉人的势力第一次伸到了大漠里。

其时,大漠中正有谷玄族人为祸一方,谷玄族人以其强大武力肆意凌辱着大漠子民。这些谷玄人把大漠上的子民抓起来做他们的奴隶,还用大漠子民的身体试验不死之法。

悍勇的匈奴人尚且不敢招惹谷玄族人,大漠子民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后来卫将军来到大漠,听说了谷玄人作恶之事,有心要征讨谷玄一族。谷玄一族神秘莫测,卫将军屡屡派人查探,但一直找不到谷玄人的居所,只发现谷玄族人在祁连山脉一带活动频繁。再后来卫将军义子卫尽忠登上疏勒南山山顶,发现谷玄族人踪迹。

谷玄族人生活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要征服谷玄,必先涉险进入黑暗深渊。为解救大漠子民,使他们不再受到谷玄一族的迫害,卫将军亲自带兵深入谷玄深渊,与谷玄一族大战一场。

这一仗打的极度艰难,谷玄族人服用谷玄神水后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可以以一敌百,又占据着地利优势,令卫将军的军队吃了很大的苦头。

然而在百战百胜的卫将军的带领下,他们最终还是打败了谷玄人,为大漠扫除了谷玄族这个祸害。

卫将军带兵消灭的谷玄人的那一夜,大漠里罕见的降下一场覆盖整个大漠的大雪,仿佛老天也被卫将军的大义行为感动落泪。

从此以后,大漠万民归心,信奉卫将军如神明,辽阔的塞北大漠自此成为了汉人的领地。

这便是卫将军雪夜平谷玄的故事。

作为卫将军义子的后人,这个故事卫真从小烂熟于心,关于卫将军的故事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

这些故事经过后人的加工,多少带了点神话传说的色彩。像这个故事中的,大漠降雪和谷玄神水便有着十分明显的神话色彩。

卫真在大漠生活了几十年,冬天大漠最冷的时候也只有极少数的区域可能降下一丁点零星的雪,根本不可能有覆盖整个大漠那么夸张的大雪。

至于谷玄神水,便更神奇了,服了还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要真有这种神水,卫将军后来与匈奴作战还会那么艰难?让士兵们喝下这种神水不就百战百胜了!

他相信卫将军雪夜平谷玄这个故事也许是真的,只是中间有一些内容被夸大其词了。故事中的谷玄神水无疑便是被夸大的部分,不可能有这样的神水存在。

然而卫源却告诉他谷玄神水是真的,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卫真肯定不信。可从卫源嘴里说出来,他便不能不信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有多么严肃认真,这种事情如果没有找到绝对准确的线索,他是不会胡乱开口的。何况这还直接关系到整个守汉城的安危,他不可能拿一城人的性命做赌注。

现在他已站在谷玄深渊前,谷玄神水到底是真是假,下到深渊之中自然能够知道。

卫真在深渊的左侧发现了一条蜿蜒向下的栈道,他从旁边的树上折下树枝重新做了根火把,又放了几根树枝在背后做备用,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后,卫真这便准备往深渊下走。

他沿着栈道一路往下,刚走了没几步便感觉手上火把的光亮一暗,再看旁边的石壁上竟然只有一点点被火光照亮的痕迹,火光的照明范围不足一丈,再远些就漆黑一片。

按说这样一根火把发出的火光足够照亮方圆三丈范围内的一切,可这深渊中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连火光也被这股力量吸收掉了。

卫真越往下走,那股神秘力量越是强大,手上火把发出的光亮越是暗淡,到后来连前方一尺的范围都照不亮了,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尽量让火把靠近栈道,才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这样弯腰下蹲着往下走了一个时辰,走得卫真双脚又酸又麻,简直快要失去知觉。身体上的不适还不算什么,心理上的高度紧张才让他倍感疲惫。

卫真也不是没有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中久呆过,但那些黑暗都可以被火光驱散,手中有个火把,便不惧黑暗。

现在在这谷玄深渊中,连火光也失去作用,火光反被黑暗吸收,无边的黑暗将他层层裹挟,在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又那么的无力。

光明代表已知,黑暗代表未知。光明在驱散黑暗的同时,也为站在光明中的人带来探寻未知的勇气。如果光明无法驱散黑暗,人从光明中收获的勇气也将被黑暗抽离。

卫真的勇气正在不断的被抽离,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在什么可怕环境里都能勇往直前。现在置身绝对的黑暗之中,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勇气也是有限的。

在这样绝对黑暗又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不断前行,内心的压抑与紧张被不断地放大,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上衣服全被汗水浸湿。

卫真那颗勇敢的探险之心已被无边的黑暗消磨干净,还能继续向下走,完全是靠着心中那份,对于守汉城千百男儿性命负责的信念在支撑着,只是这份信念能支撑他走到深渊的尽头么?

又往下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前方的栈道突然没有了。

卫真点燃一支新的火把后把旧的火把朝深渊扔下,火把的光在深渊里存在了片刻便消失,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

看样子距离深渊底部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怎么就突然没路了呢?

卫真把火把紧贴着栈道,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看脚下栈道的情况。他脚下这条栈道是人工修建,用的是浸了桐油和石灰的木材,十分坚固防腐。

栈道的整体情况良好,没有任何损坏和腐朽的痕迹,显然不是人工或自然破坏,而是栈道原本就只修建到这里就结束了。

哪有人建路只建一半的道理?莫非有机关暗门?卫真伸手在旁边的石壁上四下摸索一番,石壁凹凸不平,都是自然形态没有经过打磨,不过其中有两道竖直的缝隙,感觉像是有一道石门。

看来果然有机关,卫真赶紧在石壁上摸索,寻找线索,他把石壁上上下下都仔细摸索一遍,没有发现异样之处,接着他又蹲下来摸索脚下栈道,最终在栈道尽头的木材下方发现了一块可以按动的石块。

卫真用力按下石块,只听轰隆一声,身旁的石壁突然往里凹陷了一块,露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出来。

该死的谷玄人,竟把机关藏得这么隐秘。卫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寻常人走到栈道尽头,在石壁上又找不到通路,肯定就以为这是条死路而放弃了。要不是提前知道谷玄人的城池建在深渊下,谁能想到通往深渊底部的路会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藏得越深的东西往往价值越大,这些谷玄人把自己生活的城池建在这样的黑暗深渊之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卫真朝着石壁内的通道走去,走了没几步后火光骤然变亮,原本被深渊吞噬的火光,这时又重新恢复了亮度,在火光照射下,四下顿时豁然明亮起来。

光明复现,卫真心头的紧张和压抑顿时被驱散了大半,原本消耗殆尽的勇气也慢慢恢复过来。他站在原地稍微休息片刻,调整呼吸,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消耗的精力。

休息过后,卫真举着火把深入通道,这条狭长的通道后连接着一个颇大的山洞,山洞的后方又延伸出数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

卫真走近那些通道,仔细查看后发现,这些通道都是些死路,其中只有一条通道里有微微幽风吹来,大概是唯一的通路。

他走到那条通道前,一股夹杂着潮湿发霉和腐烂发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刺鼻臭味熏得卫真赶紧掩住耳鼻退开。

这股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里有明显的血腥味道,卫真的心弦一下子就绷紧起来。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绑在脸上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朝着通道里走去。

卫真走的极慢,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在仔细观察过前方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迈出。不久之后,他的眼前出现了第一具骸骨。看骸骨形状,应该是一只成年的鹿,鹿骸骨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不知已死去了多久。

继续深入,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骸骨也跟着出现,随着他的不断深入,地上骸骨越来越多。其中既有各种野兽骸骨,也有人的骸骨,但更多还是野兽的骸骨。这些骸骨有新有旧,最旧的骸骨早就风化变脆,一碰就变成一堆粉末,而最新的骸骨上还有鲜红斑驳的血迹。

新旧骸骨上都能看到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啮咬痕迹,像是被什么野兽噬咬留下的痕迹。卫真拿起一块马的头骨仔细观察一番,头骨上的啮咬痕迹很不均匀,深浅不一,更有许多重叠部位,看着十分骇人,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野兽噬咬造成的。

正当卫真查看马头骨之际,通道内部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惨叫,惨叫如晴天一声霹雳,在安静的通道里轰然炸裂并四处蔓延,吓得卫真赶紧抽出腰间佩刀,紧张注视前方。

惨叫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然后便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卫真保持握刀防备姿势许久,一直不见有什么东西从通道里冒出来,可他也不敢放松心神,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生怕看漏了什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卫真于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骇人的骸骨和诡异的惨叫,看来前方的路可不怎么太平。卫真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刀,一步步小心深入,走得比之前还慢上许多。

半个时辰后,卫真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尽头处仍是连接着一个山洞,不过这个山洞要比先前的山洞大得多了,火光所能照亮范围根本看不到山洞四壁。

走进山洞,空气中那股腐臭气息更加明显更加浓郁,隔着一层布也能闻到那股令人恶心欲吐的味道。

卫真强忍着恶心继续深入,山洞里的骸骨数量比通道内又多了许多,尸骨分上下几层重叠,在这山洞里不知曾死过多少人和动物,入眼所见全是惨白尸骨,直看得卫真头皮发麻。

他又往前迈进几步,不知是否触动了什么,旁边一颗人头骨忽然朝他脚边滚来。卫真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身一切,头骨一动,他的刀跟着便劈了下来。只见他一刀劈在那颗头骨上,咔的一声,头骨应声而碎,头骨里有一团黑影刷一下钻入头骨下的骸骨中,转眼消失不见。

卫真赶紧用刀拨开下面的骸骨,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然而黑影的速度极快,等方默拨开骸骨时,它早就不知所踪。从黑影的体型猜测,大概是虫子一类的小东西。

虽然没能看清黑影,不过卫真却也别有收获。他看到骸骨下面有一块布,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于是他连忙把周围的骸骨全部拨开,用刀把那块布挑起。只见那块布方方正正,上面积满了灰尘和血渍,布的正中间用黑线绘了个极有气势的大字。

卫真认识的字不多,布上所绘的那个大字他刚好认得,是一个卫字——这是卫将军所率征谷玄大军的军旗。

军旗是一支军队的象征,所谓军旗不倒,军心不散。卫将军所率乃是不折不扣的汉兵精锐,怎会任由自己军队的军旗倒下?

卫真赶紧又把四周的骸骨全部拨开,果然在最下方那层尸骨上发现了大量生锈的盔甲和兵戟,这些盔甲和兵戟上也都刻着卫字。他立刻想起故事里说的,卫将军所率大军曾在谷玄族人手中吃了大亏。

眼前的情况证明了故事里讲的不假,连关键的军旗都倒了,大量精锐战士战死在这里,当年卫将军征伐谷玄这一战必然十分惨烈。

可在这些战士尸骨上的各类动物尸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卫将军覆灭谷玄一战,竟没能完全剿灭谷玄一族的势力,谷玄余势仍盘扎在这黑暗深渊中,暗中作恶?

从火光不能照亮的谷玄深渊,到现在这布满尸骨的山洞,卫真心中渐渐开始相信,这谷玄一族中,确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存在了。

他正思考之际,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听到响动,卫真没有丝毫迟疑,一刀就向着声音源头处劈去。这一刀力气更大,几乎用上了他全身力量,锋利的风漠刀穿透层层骸骨,直劈到地上厚厚的尘土里,深入尘土三寸有余。

如此一刀,总算没有再落空。只见到骸骨中有一团黑影轻微收缩一下,然后便没了动静。卫真拨开骸骨一看,一只巴掌大的沙蝎被他这一刀劈成了两截,黑色的体液正从断裂的身体里涌出。

沙蝎一般只有一寸长,最大的个体也不过三寸,卫真眼前这只沙蝎明显不止三寸,块头这么大的沙蝎他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沙蝎的尸体,又看了看地上那些骸骨上的斑驳啮咬痕迹,一个不详的念头在卫真心中升起。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一般,山洞的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到“咩”地一声羊叫,一只山羊从前方突然蹿了出来,朝着卫真所在方向冲来。在山羊的身后,一大团黑影紧紧追赶着山羊,黑影掠过地面发出一阵仿佛铁针划过青石板一样的沙沙声。

山羊往前跑了没几步就被地上的骸骨绊倒,它这一倒,后面的那一大片黑影立刻将它包裹住。只听到山羊发出一声无比凄惨的叫声,这叫声和片刻前卫真在通道里听到的那一声惨叫十分相似。

山羊只叫了一声便没了声响,那团黑影已在须臾之间便要了它的命,在火光的照耀下,卫真看得一清二楚——那团黑影,是由无数只沙蝎组成,这些沙蝎最小的有巴掌大小,最大的有人的手臂那么长,一条条赤红的蝎尾在空中挥舞,闪动着令人害怕的红光。

这一群沙蝎瞬息之间便将一只大山羊分尸,只留下一具鲜血淋淋的山羊骸骨。看到这一幕,卫真心头升起的那个不详念头也就彻底得到了证实——这个山洞里的所有人、兽尸骨,都是被沙蝎分尸的结果,眼前这个山洞是个巨大的沙蝎群巢穴。

卫真看了看那一片沙蝎,数量恐怕不下数千只,并且还有沙蝎不断地涌来。这么多的沙蝎一涌而上,试问谁能阻挡?看到这里,卫真早已头皮发麻了,他抬腿便要往后退。

沙蝎群在分食了山羊后,仿佛也嗅到了卫真的存在,它们朝着卫真所在方向爬了过来,往前爬了丈许后便停了下来,不再前进,仿佛前方有什么令它们害怕的东西存在。

看到沙蝎群的行为,卫真这才反应过来,沙蝎极度畏火,害怕高温,所以往往只生存在湿冷的环境中。

火是沙蝎的克星,这些沙蝎体型虽远比普通沙蝎要大,但沙蝎畏火的习性却是一样。只要手中有火,这群看着十分可怕的沙蝎群就不敢冲上来,一时之间倒还不足为惧。

卫真稍微宽下心来,原本准备后退的打算也打消了,一边紧盯着那一大群沙蝎的动向,一边开始思考对策。可还没来得及多想,左手上忽然一阵灼痛传来,他下意识地便松手一甩。

刚一松手,周身光亮忽然变暗。看到火光变暗,卫真这才想起,他的左手上举着火把。刚才他只顾着留意沙蝎群,没注意手上火把快要燃尽。火把烧到手上,卫真还以为是沙蝎咬中了手,赶紧甩手要甩掉沙蝎。结果沙蝎自然是没有,但他手上的火把却给甩掉了。

火把落在地上一堆积灰里,山洞里的环境本就潮湿,地上的灰尘也沾满了水,一下就将火把扑灭,四下里顿时漆黑一片。

卫真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往后退去。

没有了火,沙蝎顿时无所顾忌,纷纷朝卫真扑了过来。只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蝎尾刮地的沙沙声,那声音仿佛幽冥地狱里响起的丧钟声,一下子便将卫真攫住。

恐惧,开始在卫真心头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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