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画吧，这天都黑了，我们暂时没办法点电灯，只能点着烛火，还伤眼睛。”

“不行。”余萧摇摇头，继续尝试，“我已经想过了，以后我也会卖些字画去赚钱，我是男人，不能躲在女人的后面享清福。”

顿一顿，他想到什么：“哦对，只要有你的手艺在，我还可以继续帮你和小姐太太们周旋，给你继续接单子。”

柳依依见他是真的振作，开始思考以后的生活，打从心底的欢喜，笑意染上明亮灵动的眸：“真好，余萧，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

余萧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用极轻的声音说出一句话，也不知柳依依是否听见：“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两人开始努力生活，柳依依的绣品逐渐在集市上闹出些名头。

加上她人讨喜可爱，许多人都愿意来买她的东西，甚至有了不少固定客源。

余萧曾经的那群狐朋狗友虽都与他疏远，不过在得知他要卖字画时，还是有两三个人出来帮着他推销，卖给一些权贵，一时间倒也赚下来不少大洋。

柳依依的洋装在交流大会开始前绣好，托余萧送回给小姐，得到了对方额外的礼金，将一部分钱存下来后，她也匀出一些来送回柳家，塞给林惜过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虽不比从前富贵逍遥，可现在他们每日过得充实。

无论是笑是苦，都是发自内心的畅快。

在这样的环境下，秋霞也逐渐不再抱怨，会在他们两人外出时做做家务，帮衬着他们。

这一天，柳依依收摊回家，就见秋霞激动地站在那里，捧着信封笑得合不拢嘴。

见柳依依回来，她忙招手喊她过去，将东西塞进她的手中，“快看看这是什么？”

柳依依疑惑地拆开信封，入目便是英国样式的花纹纸面，上头用楷体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下面一行小字写着的，是柳依依夙夜记挂的“英国公主刺绣交流大会”。

除此之外的字，她大多不认识，可她认得自己的名字，并且确信这是一封送给她的邀请函。

一时间，她被惊喜淹没，嘴唇颤抖着都不知说什么，只知道又蹦又跳着傻笑。

秋霞道：“一定是你之前的那件洋装，被人瞧见了，才特意邀请你去交流的，我打听过，出席这场交流大会的，可都是有名的绣娘，你只要在那里露个脸，名气传出去，到时候就一定有好多人来买你的东西。”

柳依依自然比她要懂这点，她还以为在余家和柳家相继出事后，交流大会就会成为泡影，想不到，她竟然还能有机会前去。

她们在为这件事高兴得晕晕乎乎时，余萧却拧眉冷静道：“好事是好事，可依依既然要出席这样的场合，自然要穿一身像样的衣裙，家中没有合适的，要等我再卖几张画赚够钱，给她买一条回来，不知赶不赶得急。”

买一套像样的裙子，便又是一笔不俗的花销，柳依依和余萧虽赚着钱，可余萧还一边帮着家里还债，一件昂贵的裙子，就要他们大半的积蓄了。

柳依依笑容僵住一瞬，很快又握起粉拳斗志满满道：“不会有问题的，我攒下来不少钱呢，而且我们可以去租一件，也不用买的，我一定能去交流大会的。”

余萧不置可否，并未在这个问题上与柳依依多做讨论。

不过就在三天后，他却为柳依依带回来一条裙子，样式精美，是时下流行的款儿。

柳依依眨着眼愣愣看着挂在衣架子上的裙，忍不住道：“余萧，这裙子很贵的，你才刚开始赚钱，根本买不起的呀。”

“嗯。”余萧懒洋洋地坐在陈旧木椅上，端着茶浅抿，“我去找了姐姐。”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柳依依也明白。

听说余寒现在正在外头搭着从前的人脉重新做生意，还听说是打算开一家银行，一定是比他们过得好的。

可余萧有自己的傲气，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找余寒才是，他们在家中虽不交恶，可因为余老爷在生意上对他们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他们暗中生下不少嫌隙。

柳依依不知道余萧是怎么找余寒开口的，他此刻越是漫不经心，就越显得事情并不容易。

“谢谢你，余萧。”

柳依依郑重又认真道：“我一定给你争口气。”

余萧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模样。

几天后，柳依依穿着余萧为她准备的裙子，前往酒店参加交流大会。

奢靡华丽的宴会厅，是柳依依前所未见。

金碧辉煌的梁柱和墙壁在水晶灯下仿佛熠熠生辉，在这样的场合，无论男女都是盛装出席，优雅交谈。

柳依依被震许久才慢慢回神，保持着镇定走到角落，端起糕点果茶来吃。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填饱肚子的，可惜东西没办法带走，否则她倒是愿意和余萧他们分享。

柳依依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灵动的眸不住四下游移，观察着在场的人。

她看到其中也有几个英国人，做绅士打扮，游走期间高谈论阔，像是商人。

她还瞧见了穿着她刺绣的衣裳的小姐们，心里顿时得到极大的满足。

“啪！”

宴会厅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下来，柳依依捧着糕点，下意识看向舞台方向。

她们歌舞厅做这种事时，一般都是给柳玲上场做预热的，因此遇到这个场面，她的目光便已经条件反射般投过去。

不过她也并未料错，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上，照出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男人，宴会厅内所有的视线，在一瞬间就向那边集中过去，而他身后的帷纱上，也照出一道曼妙的剪影。

“贝拉公主——”

不知谁低呼一声，却在安静的人群里荡起涟漪，一阵阵议论声很快传遍宴会厅。

柳依依睁着圆圆的眼，带着几分好奇和憧憬，努力向台上的那道影子看去。

不过帷幔内的外国女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来，只看得出她轻轻点一下头，台上的金发男人便以英语开始演讲，随后由翻译员将话转为中文。

“英国公主很喜欢中国的刺绣，因此选择在最繁华的上海滩举办一场交流大会，以促进两国刺绣发展和创新，这一次，他们带着本国的著名刺绣作品，来向上海滩的优秀绣娘们切磋和请教，也希望绣娘们不要吝啬自己的经验和手艺，友好交谈……”

金发男人展示了几幅带来的刺绣作品，色彩鲜艳华丽，美轮美奂，仿佛他们那边独有的油画作品一般，瑰丽复杂，呈现着美丽的故事。

柳依依虽见过英国运来的衣裳和上面的绣样，可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英国的刺绣艺术。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面地感受与这边完全不同的风格和表达手法，眼底满是惊艳。

台上的金发男人似乎很享受宾客们的赞叹，不住微笑点头。

在将作品挂在架上后，宴会厅内重归明亮。

绣娘们可以上台近距离地观赏绣品，并且留下她们的独门手法和绣样给公主。

若是绣的好，说不定还会被请到英国本土去交流。

柳依依摩拳擦掌，第一时间随着绣娘们上台，站在一幅绣品前仔细观摩。

来这里的绣娘们多多少少有些名声，那张脸向外一露，便能叫得出名字。

唯独柳依依是个生面孔，还这样年轻，顿时便引起金发男人的注意，走上前来与她交流。

柳依依虽听出他这是一句问话，可实在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便歪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旁边翻译道：“纪伯伦先生是在问小姐，您是否为绣娘，有什么作品？”

“我……”

“当然有，我现在穿着的这件，就是柳小姐为我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