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仔细辨认清水遥的情绪, 确认了对方眼底没有一丝高兴，只有那无穷无尽的刺眼恐慌。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清水遥为什么恐慌——已经跟中原中也互诉衷肠，然后被第三人插足, 正常人都会觉得恐惧的吧。

而且——

“……为什么是我……”

太宰治怔住，发现房间里颤抖的低语来源于坐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此刻的动作与不久前在海边时一样,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 用双臂包裹着身体，脸埋进膝盖, 似乎是想要用这种姿势来保护自己。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发觉了他的心意之后, 清水遥的样子会跟——

突然间, 太宰治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太宰治嘴唇微启:“你说什么？”

清水遥的十指收紧，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抓紧, 脸则是转向另外一侧, 让太宰治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说:“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空洞，弥漫着的的确是浓厚的疑惑味道。

——清水遥无感于太宰治的喜欢，他只是单纯的疑惑, 以及恐慌而已。

太宰治迅速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喜欢与否对清水遥而言并不重要。

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或者说, 他的心脏已经沉到了最深处，那里漆黑, 无人能见。

太宰治看着清水遥，想起了当清水遥用绷带这个东西确认太宰治不喜欢他时, 脸上的那股放松以及高兴。

原来如此, 他想，他从一开始就像是个笑话，现在居然还眼巴巴的跑过来冲看笑话的人摇尾巴，真是难以理解啊。

这真的是太宰治会做的事情吗？他扪心自问。

不是, 当然不是。

太宰治的眼神也冷了起来:“为什么是你？你在纠结些什么？”

清水遥迟钝地抬头:“……诶？”

“你觉得你有什么地方是会让我喜欢的吗？”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信息素，该死的abo，我们之间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应该说，我们之间的对视都会让我觉得厌烦。”

“你只不过是跟在中原中也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无趣、无聊、

笑得时候满身都是傻气……”

太宰治的喉咙酸涩，他的拳头越捏越紧，声音越一秒比一秒冷淡。

他正在用平生能想到最恶劣的词语，去伤害眼前无辜的少年。

多么荒谬啊，清水遥又没有错，是他跑去多此一举，是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结果受伤的却是清水遥。

太宰治垂眸，将眼眶里的湿润藏了起来。

“我最讨厌犬类了。”

“你竟然以为我喜欢你。”

太宰治抬头，张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微弱的月色之下，清水遥苍白的脸。

那双眸子正怔怔地注视着他，而眨眼的刹那，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当薄毯上多了第一朵水渍后，陆陆续续的，又更多的地方被染上了这样的深色，就像是长满了一朵朵开在淤泥里的花。

清水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微张。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的少年，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

太宰治的心脏猛地一抽，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随后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刺痛。

清水遥明明什么多没做。

太宰治明明是喜欢清水遥的。

但是太宰治却在伤害清水遥，让清水遥哭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神经撕扯着身体，希望能够上前将默默流泪的少年拥进怀里，对他低声道歉，亲吻他的眼睛，将他的泪水吸吮干净，然后再倾诉爱意。

但是不行，他无法控制他的身体。

——清水遥不需要他的喜欢。

他牢牢地记着这一点。

——别哭。

“你不觉得你在侮辱我吗。”

——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我凭什么喜欢你？”

——既然你不希望有这份喜欢的话……

“只允许你试探我，就不准我试探你了吗？”

——那就这样吧，我不会再说出来了。

“真是恶心啊。”

太宰治松开拳头，如释重负地松懈了一直紧绷的后背。

他看上去疲惫极了。

他想离开这里，这个地方让他喘不过气来。

太宰治转身，但只迈出去一步，他又停了下来。

就像清水遥不想露出自己的表情一

样，太宰治也不希望他从自己的脸上察觉到端倪。

他背对着清水遥。

“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你是不希望中也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

清水遥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摸着自己的喉咙，难过地垂眸。

太宰治刚刚不是说了吗，他一事无成，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都没有，凭什么得到中也的喜欢？

而且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如果他在这里喜欢上的某个人，某个地方，对某些东西产生了感情，那万一有一天他要离开呢？他在这里生根了，离开时还能连根拔起吗？不会痛吗？他还会心无旁骛地离开吗？

清水遥不知道，所以他本能地回避他们的心意。

没有等到回答的太宰治却明白了答案。向来能够洞察人心的太宰治，不仅没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甚至还在这么迟的时候，才明白清水遥的顾虑。

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对身后的人说:“你只是害怕而已。”

清水遥浑身一震，下意识将自己缩得更紧。

“你认为没有什么情感是永恒的，你害怕真心爱上了某人，与某人产生了联系，但是最后他却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消失，你害怕从此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只剩下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你害怕爱上别人，所以害怕别人爱你。”

“清水遥，你也是个胆小鬼。”

太宰治关上门，将这片安静的空间留给清水遥。

他再也无法忍受胸口的钝痛，靠在门上，慢慢滑坐下来。他的五指死死抓着心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不仅仅是太宰治对清水遥说的话，更是说给他自己的话。

太宰治无声地苦笑起来。

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当时让清水遥摘掉他的绷带，清水遥会不会对他动心呢？

如果他没有克制不住心底的焦虑跑来见清水遥的话，现在他们的关系是不是还能维持在那种朦胧交接点上呢？

——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清水遥就好啦。

——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第二天。

一夜未眠的

太宰治推开大门，离开前回头，看到清水遥的房门还是紧紧关着。他抿了抿嘴，选择了让清水遥自己处理心情。

他在港口mafia大楼的电梯口遇到了同样眼下漆黑一片的中原中也。

相看两相厌，刚好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去吵架，干脆沉默地一起踏入了电梯。

尾崎红叶在另外一层搭乘电梯。看到相安无事的港口mafia两颗硕大的钻石，她惊讶地用扇子挡住了嘴巴。

“哦呀，你们终于长大了。”

中原中也皱眉:“红叶大姐你在说什么谜语吗。”

“因为你们总算懂得替可怜的首领大人省钱了啊，他常常跟我哭诉说每个月都要花很多钱来装修你们因为打架而破坏的地方。”尾崎红叶笑眯眯地试图缓解电梯里沉闷的气氛。

太宰治就算了，中原中也怎么看上去也这么没精神？

这是打架终于打累了？

“森首领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欣慰地流下泪水吧。”

中原中也:“……”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冷淡的视线，转头一看，太宰治正盯着他。

什么玩意？

太宰治收回视线。

被戳中关键词的他下意识的回想到了昨天的事情，然后就不太爽了而已。

啧。

他随手按了个最近的楼层，等电梯停下开门，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一股难闻的臭味。”

尾崎红叶:“……”

中原中也无语，看看太宰治的背影，又看看尾崎红叶，咬牙切齿:“他是不是在挑衅我？可恶！”

尾崎红叶连忙岔开话题:“中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哦，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中原中也脸色一变，顿时心虚起来:“我……我昨天跟……红叶大姐，你这是什么表情？”

尾崎红叶挑眉:“只是没想到是真的而已。”

中原中也:“？”

“最近道上一直在传，说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获得了港口mafia干部的芳心，又有人说这位干部大人斥巨资包下了豪华的餐厅，约那位小姐一起烛光晚餐——看你这副样子，应该是事实没错了吧。”

尾崎红叶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少年，心中感叹孩子

也总是会有长大的一天的。

然后向中原中也的位置挪了几步，低声问:“她是怎样的女孩？”

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变大着。

中原中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其实并不喜欢清水奈奈，而是——

算了，反正是场交易。

让全世界都觉得他喜欢清水奈奈，未来他会努力对清水奈奈好一些来作为补偿。

他会从现在开始，塑造一个真心喜欢清水奈奈的，中原中也的形象。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将盒子慢慢打开。

“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一个舞会上。”

中原中也将盒子里的发簪拿出来:“当时她——”

话未说完，他便察觉到了尾崎红叶面上的异样。

“怎么了？”

尾崎红叶张了张嘴:“这只发簪……是我的啊，怎么会在你这里。”

中原中也:“啊？”

尾崎红叶捏起发簪，抚摸上面的划痕，有点怀念地说:“是我的母亲在烟花大会上买给我的，虽然是很普通的样式，但是我非常喜欢，所以一直保存到现在。”

“上次遥有任务，我就——啊，原来如此，我说问他这只发簪的去处时他不说话，原来是掉在你这里了。”

“中也，你不会特意拿着簪子藏起来，想要吓唬遥吧，他胆子小得很，你可不要欺负——”

尾崎红叶顿住，皱眉:“中也？”

中原中也回神:“……啊。”

“你说这是……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疫情开始反弹，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实验室里，可能每天只能写三千左右啦！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回来加更qvq

月末了，没有人要的营养液可以投入遥遥的营养液回收桶（眼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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