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想想自己如何的格格不入

方式经常与众不同

跳跃和拖延又经常阻塞他人

并非故意的无辜

对振振有词的敌意保持沉默

在咄咄逼问中也沉默了

对漫长的倾诉依然沉默

回忆和假设都不能将沉默打破

作为沉默的木桶

不追寻任何优势性的承载

单纯地装满了沉默

……

我已经能看见将来自己会变成的样子：一个渐渐沉默的人。

就像飞鸟那样。

在人生中有些时段是会明显感觉到“扩张”的力量，有的时候主基调又会变成“收敛”。

扩张和收敛都有好处也都有危机，所以会有成语“张弛有度”、“收放自如”、“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来褒奖这些方面做得出色的人。

我觉得，飞鸟就是应该被如此褒奖的人。

……

看看现在的我吧。似乎就是处于如此的转换中，曾经的生活是扩张性的，今后将变得收敛含蓄起来，比以往更加凝聚、更加宽厚、更加安静、更加亲和——但要注意，虽然我用的都是好词汇，并不是说就更讨人喜欢。

就如同现在，我觉得张天霞老师绝对不是认为我更成熟稳重了，而是认为我更浮躁和盲目，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不在一个频率上无法沟通”的情况。

我其实想对张老师更加掏心掏肺一些，诚恳地告诉她，“别再拿我当个大孩子，用平等的成年人角度审视我的变化。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大孩子的区别在哪里呢？就是我不再想扮演别人希望我成为的角色，不再想按照固定的套路进行表演，虽然那样明显有利可图，或者明显更安全。”、

如果我们可以渐渐沟通顺畅，我将有机会表达如此的观点。

……

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算一场考试！

怎么说呢。

因为我们是新闻学专业，新闻学专业中很大的一部分就是沟通的问题。

我们把沟通分为多种情况，注重沟通中的“信息量”和“技巧”等诸多问题，所以几年的学习养成了我们的敏感性，对“谈话”这一概念有自身的理解。

新闻语言就是一种利用语言技术，对信息量进行处理的学问。

因此，我了解语言的力量，也知道语言的局限，还明白“无法言说”或“无法沟通”的意义何在。这就让所有谈话看来都像一场测试或者实验，有时甚至是一幕话剧。

但是，必须申明一点：

新闻这种对语言和信息的“解读”工作，虽然对发生的同一件事，有时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果，但这和撒谎是两回事，我们认为，这完全是传播的效率和效果的客观问题，并不主观使然。

我们有一个普遍的说法：在普遍的语言和文本沟通中，在对抗了信息衰减、歧义、误读、背景干扰等等之后，双方可以正确传递的信息量不到全部的30%。

也就是说，人际传播的效率和效果，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很不靠谱的活动。

那么，为何我们的社会，没有因此乱作一团呢？

“因为人类发明发展了伟大的新闻传播学，强有力地纠正了大部分错误！”呵呵，少扯淡啦，谁要是这么大放厥词，大家一定离这种人远远的，因为和这种人沟通的效率和效果基本为0，完全是浪费时间，而且深受其害。

人类社会的交流之所还算顺畅，核心是因为人类社会有基本的“法理伦常”框架，我们并不是依赖信息，而是依赖框架生活，交流是材料和工具。另外在这个社会框架下，个体才练就了通过信息综合分析能力，并能够大致准确地抓取到关键信息。

比如：

1、为何战乱或社会动荡期谣言四起，因为框架结构多多少少被撼动了。

2、为何文明发展与沟通交流互相促进，因为框架结构越发明晰稳定，交流越顺畅；交流顺畅共识越多，框架越稳定。

3、为何古人说，“察言观色”、“听其言观其行”、“巧言令色鲜矣仁”因为交流是信息综合分析的结果，语言占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4、为何有时听1小时报告感觉度日如年，一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让人流连忘返，三月不知肉味。因为我们轻易就能发现，不在乎话多话少，后者的信息量稳稳是前者的数倍。

于是我们的世界和文明就按照如此的频率运转起来（我们无法判断这种沟通交流的效率和效果，因为我们身在其中，这是物理定律，只有单独考量一种形式一种媒介时，我们才有比较和发现），总之这时越说越复杂，越解释越牵扯更多概念——语言就是这么个东西。

……

不过，虽然语言和符号不是万能的，但它当然是一门重要学问，也是一门重要的艺术。

俗话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就是这个道理，“沉默是金”也是这个道理，“子曰：焉用佞？”还是这个道理。

此刻我静静等待着张天霞的回应，心如止水。

她也已经从错愕中恢复，知道我是内行，想来一般的招式恐怕对我不起作用，于是此时的沉默更像是在考虑战略战术，她需要想好如何用我不知道的方法说服一个新闻系的学生。

所以，这就像一场测试，一个实验课题，对我如此，对张老师也是如此。

……

就在我预感到张天霞老师要开口的时候，她桌上的办公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音量很大，喇叭的音质又差，所以其中的音乐全无美感可言。

她看看号码，又看看我，终于决定还是先接电话；她又摆手示意我坐下，那意思明显是，“你等着啊，等我接完电话再说，你别趁这空溜掉啊！”

然后她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王姐啊，你好，你好……什么事？”她说话时一直盯着我，的确生怕我跑掉。

但这个电话说了很久，而且她也渐渐更专注于电话里的内容，不住点头，把听筒更贴近耳朵……“好事，好事，我肯定支持你呀大姐，这个你放心，咱们姐们多少年了……什么？你说你说……袁贺怡也报名了？！……袁贺怡报名也没用……你的重点是老林，主要还是老林想争这个位置，他是最大的对手！……除了岁数大，老林没别的优势，你得自信啊姐……希望很大……姐你和我还客气，要张罗局也是我来啊，我张罗，志伟校长我跟他说，他肯定给我面子……其他领导那边怎么样……呵呵对，前途光明，道路曲折……”

这样过了十多分钟，两人相谈甚欢，不断对一些人评头品足，一些我听过名字，大多数都不认识，全校三个校区，各级领导层和管理层，再加上讲师和职工，我又能认识几个。

有一阵她似乎忘记了坐在沙发上的我，笑得很张扬，一改和我们平时说话的严肃，有些地嗲声嗲气，抬头看见我后又收敛了一些……

如此又过了五分钟，她像是最终放弃了坚持，抽空对我说道，“王东，你先回去吧，我过后再找你谈，你再考虑考虑。”

我起身默默鞠躬告辞，她也点点头。

……

两个人面对面却无法沟通，这种情况很常见，所以良好的沟通也讲究天时地利等各种因素，否则就像这样，即使俩人面对面，也是惘然。

走出办公楼，我也长出了一口气，于是往寝室走去。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两伙人正在打球，里面有我认识的球友，他们招呼我也下场玩玩。

我身体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但也没心情玩，就推说没穿适合打球的鞋，和他们匆匆告别。

是的，算上这个告别，今天下午我已经向以往的生活告别了三次（小文、张天霞、球友），已经够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有更多的告别等着我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