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不记得她是怎样走出充满摄魂怪的堡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克莱尔再幻影移型到对角巷。
她回过神来时只见莱姆斯一脸郁色地把热可可递给她，面前还有一块奶油明显有点过多的草莓蛋糕。
他看上去和她一样糟糕，白色的衬衫没有一贯的整齐烫贴，头发也没有打理梳洗垂落在额前，眼下有严重的青黑。
上星期还是满月呢。她叹口气。
“喝一口吧，甜食对你有帮助。”他抿了口黑咖啡，揉了揉眉心，困倦地道：“我猜你们的见面很不顺利？”
“他不肯跟我说话。”她勉强吃了口甜腻的奶油，艰难地把它吞下去，再喝了口暖烘烘的可可，僵硬地扯出一个淡笑：“噢，也不是，他只跟我说他是杀人凶手，他杀死了莉莉和詹姆。不过，莱姆斯，你会相信他的，对吧？”
“我相信，但那有关系吗？”他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他已经决定自己有罪了，即使我们真的找到证据证明他无罪，他也会一直待在那里不肯离开，事实就是我们不能也没有能力干预。”
“噢，梅林，见鬼的！”她咬牙咒骂道，忍不住掩着脸，眼眶再次泛红。她恨透了这个软弱的自己，隔三差五就哭鼻子，二十一岁，本该是独立坚强地展开新生活的美好年龄，可是一切都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一切转变得如此突然。暖融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声音低缓迷惘：“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战争完结的一天我们会一起开派对庆祝，我们会一起展开新生活，可是，现在......”
莱姆斯拉开她旁边的座椅坐下，头轻轻蹭着她的肩膀，有点沙哑地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吗？这些机会是詹姆和莉莉用生命换来的，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只是她宁愿战争从未完结，詹姆和莉莉仍然活着。尽管她知道也许莱姆斯有同一个想法，但她还是不能说，这样只会令他们再次遍体鳞伤。
“你知不知道死去的巫师是彼得？”她问道。
“克莱尔跟我说了。”他苦涩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这两天我也有找彼得，可是没能找到他，想不到......”
她接过话，语气复杂：“真看不出来呢，最后竟然会是他找到西里斯。可是，为什么他会找到他呢？”
“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轻柔地说，带着失落：“就像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里斯在阿兹卡班吗？”她说，蜷缩在莱姆斯怀中。
“我们只能等，等到他愿意说出真相的一天。”
“如果他选择永远也不说呢？”
“那我们就只能等他一辈子了。”
“那你能珍惜克莱尔吗？”她认真地盯着他褐色的眼睛。
莱姆斯猝不及防地看向她澄澈的眼眸，下意识地道：“什么？”
“我不是想要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只是你和她很明显就是两情相悦啊。莱姆斯，不要等到将来才后悔，明明你们已经走过那么多的难关，为什么就不能踏前多一步呢？她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她揉了揉他的肩膀，继续道：“况且，她什么都知道。她没有退缩，你又在犹豫什么呢？你们都活下来了，不是吗？在这该死的时代中，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原因让你不跟随本心。”
“我......”他说不出话。
“噢，莱米，我只希望你能拥有世界上所有最好的。”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值得，真的，所以不要再害怕了。我爱你，朋友。”
“我也爱你，莉亚。”他也紧紧地抱着她。
这是三天里她唯一感到安全放松的瞬间。忽然很累很累。累极，也还是没有时间休息。
女贞路两旁的树篱修剪得十分整齐，方方正正，街区一尘不染，宁静详和，偶尔看到远处有小孩在惬意玩闹。小区里的每栋房子看上去都大同小异，棕红色的砖墙、黑色的屋顶、门前小小的花圃和一盏路灯，莉亚走过一栋又一栋的房子，终于在四号屋面前停下。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白色毛衣和喇叭牛仔裤，绕好耳畔的头发，轻轻拉了拉门环。
佩妮刚刚弄好午餐给她的宝贝儿子达力，然后温好一瓶奶给摇篮中嗷嗷待哺的小哈利，才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喝上一口红茶，刚想端起面前的饼干吃一口，结果门又被敲响了。
她反着白眼咒骂一声，把围裙脱下，擦了擦手，换上个假笑便把门打开。门前站着一个銀发女人，她面容姣好，涂着耀眼的红唇，可是同样身为女人的佩妮一眼便看穿她的伪装，她的忧郁遮也遮不住。
莉亚被佩妮的视线打量得有点不自在，她礼貌地笑着道：“你好，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
“你是莉莉的朋友吧。”佩妮摆手打断她，也懒得再假笑，侧身让她进来，略有些讥讽地说：“你们这些人总爱不请自来。你知道那天我起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婴儿时有多惊讶吗？这算什么？你们以为这里是孤儿院，能随便塞封信就把孩子扔在这里吗？什至连门也不敲？”
“德思礼太太......”
“佩妮就好了。”她不耐烦地道。
“好，佩妮。”莉亚看着面前年轻的红发妇人一时有些感触，她压下心中的情绪，也没有在意佩妮的讽刺，带着歉意道：“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们突然把一个孩子放在你的门前是很无礼的行为，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来到这里想和你谈一谈，解释所有事情。事实上，我除了是莉莉的朋友外，也是哈利的教母。”
“我不知道他还有教母。”佩妮撇撇嘴，把一杯冲泡好的柠檬姜茶递给她，淡淡地说了句：“你看上去糟透了。”
“谢谢你。”她接过后喝下一小口，不着痕迹地扫过面前的妇人。她五官深邃瘦削，红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上去如莉莉曾经描述般的不太好相与。客厅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还有几盆开得正茂盛的花草，不远处的餐桌上坐着个胖胖的小男孩，他正专心致志地吃东西，不为外界所干扰。沙发旁放着一个摇篮，小哈利正捧着奶瓶一口一口地喝。
佩妮注意到她的视线，静默片刻道：“你想的话可以抱抱他。”
她走上前，摇篮中的哈利正瞪着碧绿的大眼睛，他看到莉亚时小手一挥，奶瓶瞬间落在软绵绵的毯子上，他咧开嘴巴，四肢胡乱地挥舞着，口中吱吱啊啊：“L......L......AH！”
“噢嘿，小家伙，你还记得我呢。是莉亚呢。”她轻轻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把他抱起，带着坐到沙发上。她拿过奶瓶慢慢地喂他喝，小孩独有的奶香和体温传到她身上，让她莫名感到安心。哈利胖胖的小手臂还戴着一年前她送的手链，松兮兮的，她把左手掩着它，快速地念了个无声咒，银链便立刻缩成合适的长度。
“所以，我的妹妹，就为了拯救魔法界而死了？”佩妮突然低声问道。
莉亚的手顿了下，哈利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她赶忙摸了摸他肉肉的的脸颊，抬头看向佩妮说：“那个人，就是反对派的首领，他本来想杀死莉莉一家，结果却被施在哈利身上的魔咒反噬。所以，哈利活下来了，但莉莉和詹姆没有。我很抱歉把孩子就这样留在你的门前，真的，对不起，只是上星期我们这边都一团混乱，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处理那么多的事情。”
佩妮摇着头轻哼了一声：“我一早告诉过她，这些什么魔法只会害死她。”
她把吃饱喝足的小哈利重新放回摇篮，替他盖好毯子后转身走回沙发坐下，反驳道：“不，佩妮，她不是为魔法界而死，她是为了保护哈利而牺牲的。她是作为一个母亲而死的，我相信他们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够陪他长大。”
她咬着唇，再次开口：“我知道突然把小孩扔给你照顾有点强人所难，如果可以，我也想自己亲自照顾哈利。但是你或许也知道哈利成为剩余反对派们的众矢之的，而莉莉遗留下来的血缘魔法只会在哈利血亲身边生效。尤其是在他未满十一岁时，他一定要待在血亲身边。所以，只有你，佩妮，只有你能够保护哈利。”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佩妮僵硬地道：“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也是啊，佩妮。”莉亚看进她的眼睛，语气诚恳真切：“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自己的生活什至也是一团糟，而哈利也是一个失去双亲的普通孩子啊。我不是要求你要去对抗其他人或者什么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照顾他到十一岁。我知道你不喜欢关于魔法的事物，我能保证哈利在成年前不会有魔力暴动，他手上的链子能好好控制他的力量，不会出任何意外。我也不会经常打扰你们，我只是希望一年能探望他一次，让我和他渡过一段时间。我也知道不能要求你要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待哈利，因为这都是我们强加于你的。只是，佩妮，拜托你了。”
莉亚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把它放在桌上，道：“这是我给哈利的生活费，请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你知道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是在我的婚礼，七七年的时候。”佩妮忽然说，声音有点空洞，“那时候本来是她做我的伴娘，可是她那样完美漂亮，我不想被她抢去风头，所以我对她说我不希望她成为我的伴娘，因为那会毁掉我的婚礼。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波特，一切都一团糟，我什至没能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莉亚看到她的眼眶泛红，但她没有说话打断佩妮，只安静地听着。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那天，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总是像有什么不完整似的。她在这几年一直有寄信给我，她总是说待一切完结后就会来探望我们一家人，我总是以为那是她的托词，但是想不到.......不过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他们都不在了。你放心，既然哈利被送到来这里，我自然不会赶他出去的。你也可以在暑假探望他，这是我唯一能为莉莉做的事情了。”
“谢谢你。”莉亚上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佩妮只是别扭地拍了她后背两下便放开，没有再说话。她们就在安静却又稍稍尴尬的氛围下把桌上的茶喝完。
哈利是佩妮的救赎，她前半生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与莉莉不和，现在莉莉不在了，一腔恨意顿时消散，只净下茫然。佩妮也是哈利唯一的救赎，只有她才能保护他。
莉亚从德思礼家离开后慢慢踱步到市中心。伦敦的街道还是与往常一样车水马龙，她独自走在吵闹的广场，走进一家以前经常和爸爸、妈妈和丹尼尔光顾的法国餐厅，独自点了一个草莓圣代和一杯柠檬汁，就如以前的每一个周末。
可是，直至雪糕化了大半杯时她都还没有吃一口。
年轻的小姑娘带着开朗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小姐，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呢？你看来都不太快乐呢，连圣代都不吃。”
“我只是，忽然不太想吃甜的东西呢。”她苦笑几声，低哑地道，“来两杯威士忌吧，谢谢你。”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途人，发现身边熟悉的人都不在了。终于空下来的头脑让她意识到她从今以后真的是独自一人了。
她的少年时代似乎在这一刹那也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