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李家。

百年世家，威名远扬。雕龙画凤，庄严肃穆。

书房内。

一位面容削瘦、身量修长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天际，怔怔出神。

咚咚！

敲门声响起，平稳而又清脆，似乎有着种节律，展现来人良好的素养。

“进来！”中年男子缓缓道，不过并未转过头来，还是望向窗外。

吱！

书房门被推开，两位年轻男子一同走了进来。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

一位目光闪动，流露出一丝机灵，一丝狡黠。

一位目不斜视，神色沉稳，好似山中的古松，宠辱不惊。

“爹！”两人齐声道，并恭敬拱手。

“呵呵！”中年男子轻笑道，“我这位李家家主是不是很失败？听闻青山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还是没有回头，还是望向窗外。语气幽幽，声音平淡。好似窗外的清风，飘过无痕。

此人正是李家当代家主：李文波。

两人听后，瞳孔一缩，身子颤抖。三伏天内，竟冷汗如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两人的神态，自然瞒不过李文波的眼睛。他转过头来，沉声道，

“都给我沉住气！青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大浪扑于身，而心亦坚。”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我如何放心将李家交给你们！”

两人也是心思缜密之辈，此话透露的意思，显然亦见。正是如此，两人更是惊恐。

两人对视一眼，李定涛颤声道，

“爹，还不至于此吧。我李家百年基业，百年人脉。难道还不能躲过这一劫吗？”

看向两人惊恐的神态，李文波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他黄家都能躲过，就我李文波躲不过。皆是因为我坏了规矩，三四年后，陈元龙突破先天境之时，便是我身死道消之日。”

李定涛急道：“难道没有应对的法子吗？”

“呵呵！”李文波轻笑道，“法子自然是有，只要你们能在三四年后，提前突破先天境，死局便解了！”

此话一出，两人沉默不语。先天境可不是一般的关卡，不仅需要过人的天赋，而且还需要庞大的资源。

良久之后，李定松沉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日在云隐湖，为何不杀了陈元龙？凭爹的实力，至少有六成机会！”

“不是六成，而是九成！”李文波认真道。

“那是为何？”两人齐声问道。

见两人如此动容，李文波沉吟片刻，缓缓道：“因为活的陈元龙，比活的李文波更有用。他能突破先天境，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然后幽幽一叹，接着道：“这个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十年前我本应该死了。却被黄老爷子救了，如今我便把命还给他。虚度了十余年，也算足够了！”

“我知道许多人都在看笑话，李家百年威望，一落千丈。但我李文波问心无愧，这辈子不曾亏欠任何人，也未失侠义之道。”

两人嘴角嗫嚅，正欲开口，却被他拂袖打断，

“想必许多人都在背地里骂我，卑鄙小人，无耻之徒。都等着看我自杀，或死于陈元龙之手。”

“他们都看错了我，黄家也是，木城主也是，陈元龙也是。我李文波不会死于任何人之手，只会死在妖潮。跟李家先祖一样，杀妖而亡。”

此人已心怀死志，无人能劝，也无需再劝。因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李家。

人死债消，谁还能与死人过不去？哪怕陈元龙杀心暴起，难道还能斩尽杀绝不成？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城主府也不会坐视旁观，也会从中斡旋。为杀妖而死的李文波，留下一些血脉。

江湖不仅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可这两人岂能轻易接受，父子亲情血溶于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扑通！扑通！

两人泣不成声，一头扑倒在地。身体颤抖，无法言语。

李文波并未阻止，看向两人，轻叹一声，

“我便是担心你们进入云山秘境之时，妖潮就开始了。今日便问你们，谁想当家主？”

抽泣声陡然一停，四周静寂无声。片刻之后，李定松抹去眼角泪水，抬起头，看向这个双鬓微霜的中年男子，一字字说道，

“我不想当家主，我欲潜心修炼，不管俗事！”

然而李定涛依旧头杵着地，一言不发。

李文波看向此人，微微摇头。缓缓道：“那便如此。不过你等进了云山秘境，便要小心谨慎。那里最可怕的不是妖兽，而是人心。”

“当年我跟你大伯和三叔，一起进入。出来的时候仅剩我一人。”

语气依旧平淡，好似平静地湖面，波澜不惊。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寒，好似丝丝凉意透入骨髓。

他接着道：“此次还得注意四海武馆，碰到其他人，还能周旋一二。若是遇到王铁，有多远跑多远。此人心硬如铁，并且冷血无情，更是修为高深莫测。”

“若是能杀你们二人，他定不会手下留情。”

生死大仇，岂能放下。若不是城主强力弹压，四海武馆便要杀上李家。

李定松剑眉微皱，沉声道：“难道此人已经进阶先天境？还听闻他跟那三位去杀了先天境大妖寒冰蟒，不知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李文波斩钉截铁道，

“不过是不是先天境，还未可知。一流之境是肯定的。陈元龙收了一个好徒弟！”

此人当真可怕至极，不可招惹。

片刻之后，两人一同退出书房。虽短短半个时辰，却所说甚多，甚至包含生死。

两人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然后又各自分开，不似在书房内兄友弟恭，亲密无间。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李文波幽幽一叹。知子莫若父，两人心思。他又岂能不知，只是他死后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他这一生不负于人，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了一遭。

然后他转过头，望向窗外。

碧空万里，白云悠悠。

他喃喃道：“真是个好天气！”

百宝楼。

凉亭内，三人静坐。

两位老者正在对弈，下子如飞。另一位中年男子闭目品茶，不管其他。

这三人一般不会待在一起，除非有要事发生。此刻他们好似在等人。

青山城内，何人值得这三人等候？恐怕最荒诞的疯子也不敢这么想。

刷！

黑衣黑刀，潇洒而来。衣袖翩翩，宛若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