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色在飞速倒退，柳惊澜急于逃命，大脑中几乎空白一片。

胸腔间火烧火燎般的感觉致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旁边的树干大口喘起气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划下，将他的衣领都逐渐濡湿。

缓缓将手掌缩紧成拳状，柳惊澜狠狠一拳打在了树干之上，牙齿更是咬得嘎嘣直响。

他已经不是那个挥手间移山倒海，眨眼间毁天灭地的修仙大能了，如今的他只是天地间的蝼蚁，渺小而又可怜，他不该冲动的！

他为什么要冲动？

柳惊澜迅速调整着呼吸，伸出双手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

他的双手在不断颤抖，那是本能的对强者的恐惧。

柳惊澜不害怕贾富，也不觉得古月博有哪里厉害，他甚至没有将卫策、柳韫和柳枫之放在眼里，只是区区凡人，无非比他肉身年龄大点，修为高点罢了，给他点时间，他可以比他们更强。

他不止一次泛起过将傀儡针也扎他们身上的想法，有一个四转蛊师充当傀儡玩具可比玩弄几个低阶蛊师强多了。

但他从来只是想想，不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而是考虑到自己有可能承担不起失败的下场。

柳惊澜不能失败，失败则意味着死！

面对低阶蛊师则不同，他有选择的余地，即使出了差错，他可以选择逃跑，也可以选择直接动手杀了对方。

柳惊澜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之手决定。

可刚刚与那青年的短短接触打碎了柳惊澜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从来没像刚才那样来的猛烈过，他几乎动也不敢动，连逃跑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那个人是谁？是五转蛊师吗？亦或者，传闻中的仙人？

柳惊澜的思绪不禁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头一次亲眼看到真正修士的时候，没有向往，没有崇敬，只有深深的恐惧，对于那种可怕力量的恐惧。

如今，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情绪。

柳惊澜一直把超越世人的力量当做理所当然，他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珍贵的功法，稀有的丹方以及宝贵的修行经验。

即使是上个世界，无法修行的那个世界，念能力的存在依旧让他保持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态。

直至现在，他依旧有一种置之事外的感觉。

笑看云卷云舒，坐看风起云涌，他就是一个过客，存在于世间，超脱于世界。

柳惊澜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人生如棋，他觉得自己是操棋手，可实际上，他早已经不具备那个资格。

取代天道的那数千万年时间让他险些迷失自我，他明白的，他终究是个人，他有欲望，他有情感，偏爱他所喜欢的，嫌弃他所厌恶的，他做不到博爱，所以法则崩溃，身死道消。

柳惊澜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他想要绝对的自由，不拘泥于世界制定的规则，他讨厌被人安排命运！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柳惊澜有些神经质的低喃出声。

具现化出一根大傀儡针，柳惊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直接朝着自己的后颈插了进去。

像是被切断电源的智能机器人，柳惊澜的双目瞬间变得无神起来。

呼吸已经逐渐趋于平静，柳惊澜站在原地，仿佛一座雕塑，许久，他终于有了动作，靠在树干上缓缓坐了下来。

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柳惊澜蜷成一团，强烈的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念能力――归墟！

这个念能力是柳惊澜开发出来用于除念的。

念本身就是规则的具现化，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个念能力可以用来清除异种规则。

操作系之间的战斗关键在于谁掌握有主动权，哪一方率先控制住对方哪一方就会赢。

柳惊澜的这个念能力可以把敌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念，亦或者是规则之力进行清洗。

能力的具体效果与念量直接挂钩，如果是过于强大的规则，比如之前四转的竹君子，柳惊澜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将其规则彻底抹消。

毕竟他当时的念量就摆在那，转念蛊不过一转，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出清除四转规则的念量？

或许将转念蛊升到三转或者四转，他的念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归墟才能有那种威力。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柳惊澜终于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出现了一抹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的念消失了！更准确来说，是他暂时感受不到念的存在了！

这属于归墟能力的一种后遗症，往往是清除的异种规则过于强大才会出现的情况。

出现这种情况则意味着他身上确实有异种规则。

这让柳惊澜的心情有些复杂。

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对他使用了蛊？他竟然毫无知觉。

那规则具体有什么作用已经无从考究了，柳惊澜可以确定的是，能够让他全部的念都消失，至少则应该是二转级别的蛊虫，这范围就有些大了，他丝毫没有头绪。

是贾富吗？他想做什么？或者说，是柳韫？亦或者……柳长宏？

柳惊澜想不出答案，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那被清除掉的规则本身不是什么坏东西，就像是能够增长蛊师力气的消耗蛊，是好的规则呢？

抬手想要将脖颈处的傀儡针拔出来，柳惊澜却是摸了个空，他不禁皱起了眉，傀儡针不是一次性道具，只使用一次没道理消失啊。

但傀儡针确实不见了。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悄悄爬上柳惊澜的脸颊，一阵山风吹过，致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柳惊澜还觉得有些腿软，没有念傍身让他十分不习惯，而这种状况，要持续至少半个月。

或许以前他对这情况毫无办法，但如今他成了蛊师，有转念蛊，只要催动转念蛊，失去的念很快就能补充回来。

心神探入空窍之中，柳惊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空窍中凭空多了一只蛊！

将其直接召了出来，柳惊澜仔细观察了下这只陌生的蛊。

它形如蝙蝠，通体漆黑，如婴儿拳头大小，没有五官，也没有脚爪，就像拥有蝙蝠外形的一个装饰品，最重要的是，它的尾部是一根闪着寒光的针。

这样一看，这只蛊长得和他的大傀儡针还有点像。

柳惊澜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世界的蛊虫功能多样，不止千万种，但若要将其分类，除了可以根据流派，作用分类以外，还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然蛊，一种是人工蛊。

天然蛊是在特定的环境中自然产生的蛊，它们和动植物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无法繁殖，就柳惊澜个人理解，属于变相的天材地宝。

而人工蛊则是蛊师们根据蛊方，通过加入蛊虫和蛊材进行合炼、平炼和逆炼而得出的蛊虫。

所谓炼蛊，实际上就是在整合规则，合炼蛊虫，将规则合二为一，加强规则威力；平炼蛊虫，将规则转化为另一种规则；逆炼蛊虫，将规则一分为二，形成两份规则。

柳惊澜目前有七只蛊，转念蛊、天眼蛊、兜银蛊、酒虫、飞刀蛊、清热蛊以及刚刚出现的这只陌生蛊。

除了转念蛊和那只不知底细的蛊，其他皆为天然蛊。

柳惊澜觉得天然蛊和人工蛊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天然蛊是天地炼蛊的产物，是从规则中诞生的生命，是规则的碎屑。

念能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既然他将念修炼出来了，则代表这方天地认可了念的存在。

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里是蛊的世界，规则是通过蛊表现出来的，那‘念’也应该通过蛊虫表现出来。

所以在成为蛊师的那一刻，转念蛊诞生了，它将‘念’的存在变成了合理化，它是在柳惊澜体内产生的，全世界唯一一只奇特的天然蛊。

同样，这只突然出现的蛊虫也是在相同状况下诞生的，虽然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但柳惊澜猜测，这只蛊的诞生和它使用‘归墟’有很大联系。

也许其作用也和‘归墟’一样，是清除异种规则。

若按照这个情况推论，他使用其他念能力也有可能‘炼’出新的蛊虫，就是不知道需要达成什么特定条件了。

将这只黑漆漆好似一块煤炭一样的蛊收到了空窍当中，柳惊澜深吸了一口气，他得回到商队当中。

空窍中的真元不多，即使催动转念蛊，所产生的念也和没有差不多，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恢复真元。

刚掏出一块元石准备恢复真元，柳惊澜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上而下垂落下来，一道声音也随之响起：“你是迷路了吗？”

一个脑袋突然出现在柳惊澜的视线当中，他被吓得呼吸顿止，瞳孔微缩，优秀的条件反射神经让他快速向后退了几步，直接将右手中的元石朝那个倒挂着的脑袋扔了过去。

青年男子伸手接住了柳惊澜扔来的元石，身形一个翻转，从树上跳了下来：“拿石头扔我？”

柳惊澜整个人都僵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出声：“条件反射……”

青年男子也没就这件事继续说什么，而是不断地将元石抛起接住，玩了几个来回才开口：“也罢，我送你下去，跟我来。”

柳惊澜不禁抽了抽嘴角，这人给他的压迫感的确挺大，但看得出来没什么恶意。

“谢谢。”柳惊澜突然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怕对方了，人家好像也没对他喊打喊杀来着。

虽然这世界欺压弱小是常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把欺凌弱小当成兴趣，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屑与弱者计较的。

瞎逼逼的往往都是又菜又没有自知之明的。

“不客气，柳家小辈，往后长点心，没实力就不要独自一个人出来瞎折腾了。”青年男子刻意等了柳惊澜一下，待他跟上后十分自然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右手。

柳惊澜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这人的手好冰，比先前还要冰凉好几个度。

被触碰的手掌渐渐有被冻僵的趋势，柳惊澜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把手抽了回来。

右手上出现了很明显的红印，表面皮肤也有些坏死，柳惊澜尝试活动手指，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看向那青年的眼神中不禁带了一丝惊恐。

仅仅只是触碰到了，他的整只手就差点报废。

青年也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自言自语出声：“奇怪，刚刚还可以的。”

眯眼笑了笑，青年很快解释出声：“我受了点伤，所以体温有些偏低。”

这哪里是体温偏低，这压根就是人形冰块！柳惊澜捂着冻伤的右手，在心中吐槽。

“你可以催动防御蛊。”青年朝着柳惊澜伸出了手。

柳惊澜摇头，没敢去拉对方的手：“我没有防御蛊。”

“哦？”青年看了柳惊澜好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你周身的气怎么消失了？”

柳惊澜的心脏猛地一缩紧，这人能够看到他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