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胧沉默着，他当然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可他却不得不去，无花是他的下属，他不去找场子，会寒了另外两位三转蛊师的心。

“过多纠结那件事也无太大意思，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也做出了相应的态度，柳公子不必介意，我是诚心与你合作的。”杨胧做出‘请’的手势。

柳惊澜只好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处别院占地面积挺大，不过杨胧却没有雇佣太多奴仆，所以院子各处显现出一股没落灰败之感。

一股死气沉沉之势笼罩在别院上空盘旋不散，虽说院内假山流水，各种奇花异草尽显勃勃生机，但那股消沉的气息却像压在人身上的一块石头，令人呼吸困难。

柳惊澜不由停下了脚步，催动了凝蛊。

二转的凝蛊还不具备看到其他气的能力，但仅靠生气的流动方向，他也基本能看出这股莫名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见柳惊澜突然停下，杨胧也立刻停了下来，询问出声：“公子可是发觉了有哪里不对？”

柳惊澜的左眼呈一片暗红之色，很明显是有侦查蛊寄居或者经过蛊虫改造，就像他的眼睛使用了蛇瞳蛊，能在夜里看清数十米外的东西，也能较快的捕捉到高速移动的猎物。

‘气的流向不对。’柳惊澜快速环顾了下周围，一般而言，他看到的气都是垂直上升的，有风影响的情况下才会有一定方向歪斜。

现在无风，那些本该垂直上升的气却隐隐朝一个方向聚拢，当然，这其中有包括杨胧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

顺着气流动的方向，柳惊澜快步穿过一座小桥，穿过一片花园，来到了别院的一个偏僻小院前。

院门上着锁，锁已经锈迹斑斑，显然是许久未住人了。

‘这是什么地方？’柳惊澜转身，打开折扇，询问杨胧。

这里是他的别院，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

杨胧走上台阶，伸手将那锁一下捏坏，直接推开了大门。

“这里原本应该是家奴居住的院子。”杨胧开口说道：“不过我租下这座别院的时候它就已经废弃了。”

“据说是死过不少人，所以才封了起来。”杨胧雇佣的家奴并不多，这儿又如此偏僻，所以也没有启用过这院子，而是任由其在这荒废。

‘自己的地盘你都不好好探查一下？’柳惊澜也是有些无语。

“我自然探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杨胧总不可能把这处别院刨个底朝天吧？

况且，若有问题，还轮得到他探查？芳华派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柳惊澜没在说话，而是顺着那一缕缕生气飘散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一口枯井。

枯井上方，那些气在不断打着漩涡，然后缓缓注入到井中。

柳惊澜催动了圆，并没有在井底发现有任何生机存在，但他依旧没有贸然上前查看，而是远远地使用了侦查杀招。

眼球从眼眶中飞出，在柳惊澜的操控下缓缓飞入井中。

“公子未免也太过小心了吧。”杨胧笑了两声，他看得出来，柳惊澜的侦查蛊很优秀，是他从未见过的蛊虫。

而且，柳惊澜是罕见的，修行气道的蛊师！

柳惊澜没理杨胧，继续小心探查，很快他发现了那些生气的去向，竟是被井壁上，犹如枯木的一截小树给吸了过去。

那棵树还没他的一个手掌大，却顽强的扎根于井壁之上，柳惊澜看不到它散发出的气，却能看到那一缕缕白色的气在不断汇入它的枝干当中。

生死树！

柳惊澜立刻辨认出来那棵树的跟脚。

说起来，在飞莹山的时候，他居住的院子里也有一棵生死树，就是楚青警告他不要靠近的那一棵。

生死树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树木，百年生，百年死，循环往复，随便折下一根树枝就是炼制气道蛊虫的材料。

百年生的时候，生死树吸收死气，散发生气，可出产生气蛊，百年死的时候，它吸收生气，散发死气，可出产死气蛊。

拥有一棵成熟的生死树，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资源点。

不过在井里的这棵只是个幼苗，处于百年死阶段，不论是吸收的生气还是散发的死气都无法与他院内的那棵相比。

飞莹山那棵生死树虽经过楚青使用蛊虫截断气息，但他站在数十米外依旧能感受到那浓烈的死气。

这株幼苗应该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气息不太明显，但依旧是影响到了整个院落的气。

‘井里长着一棵树，这事你知道吗？’柳惊澜很快收回了侦查蛊，成长起来的生死树可是对于蛊仙都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它能出产生气蛊和死气蛊，对于他而言，这玩意儿很重要。

但这毕竟是杨胧的地盘，生死树的收益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看到成果，为了这么一棵小苗苗现在就与他翻脸不太合适。

“我知道啊，怎么那棵树有问题？”杨胧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井壁上长着一棵树，说是树其实有些勉强，顶多算是一截枯枝。

看这杨胧不认识生死树，柳惊澜猜测，他想必也不知道它的价值。

‘是一种吸取生气而成长的树木，可充当炼蛊材料。’柳惊澜尝试性地这般对杨胧解释。

杨胧立刻明白了柳惊澜的意思：“柳公子莫非想要它？无妨，给你便是，说起蛊材，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柳惊澜快速翻转了下扇面，示意杨胧继续说。

“柳公子治疗那卫一冕想必获取到了不少碧蛇涎吧？可否出售给我？当然，价格好商量。”杨胧算起来是个毒道蛊师，他合炼蛊虫正需要碧蛇涎这种蛊材。

柳惊澜点头，答应了杨胧的要求，他并不打算炼制毒气蛊，所以这碧蛇涎没太大用处，卖给杨胧也好。

“需要我将那棵树帮公子取上来吗？”杨胧对柳惊澜身上的蛊虫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他的防御蛊为气罩蛊，还有一只能够敛息的蛊，没有移动蛊，也没有攻击蛊，也不知道是损毁了还是暂时没炼制出来。

‘不着急，待有时间我自己来取就好。’生死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触碰的存在，不催动防御蛊，直接肉体触碰就会死气入体……

等等！

柳惊澜的面色不禁变得有些古怪：‘你徒手碰过那棵树吗？’

“碰过，可有问题？”杨胧刚租下这处别院时自然将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遍，这座废弃院落也在其中，那棵树本来还有几截枝干的，只不过被他撇没了而已。

当然杨胧并不认识生死树，他撇树枝纯粹是因为它遮挡视线，影响他探查井底罢了。

‘问题很大，你伸出手来。’除了使用治疗蛊，柳惊澜当然也会其他治疗手段，这把脉就属于基础技能。

杨胧倒也没犹豫，直接将左手伸了出来。

柳惊澜细细为其把了一会儿，又示意他将右手伸出，最后得出了结论，这杨胧的主要病症在于内脏衰竭！

虽然他才三十多岁，但内脏衰竭程度已经堪比六七十岁的老人。

一般的治疗蛊治疗的皆为外伤，能够治疗内伤的治疗蛊少之又少，而这杨胧又因为徒手触碰了生死树导致死气入体，本来不是特别严重的伤拖到现在直接变成了致命伤。

其实想要治疗十分简单，柳惊澜直接催动生机盎然蛊就可。

一转的生息草是木道治疗蛊，二转的盎然蛊也是木道，但三转的生机盎然蛊，是气道治疗蛊，相较于外伤，它对于内伤的治疗效果更好。

见柳惊澜眉头紧皱，杨胧也开始紧张，莫非他的伤很难治？

‘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尤其是五脏六腑，已经衰竭的不成样子。’柳惊澜实话实说，伤本身不严重，主要还是受到了死气侵蚀，气道式微，关键的高阶治疗蛊不好找，一转的生气蛊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没办法治疗吗？”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杨胧比谁都清楚，一旦他调用真元催动蛊虫，亦或者情绪过于激动，就会咳血，他知道，他已经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不然也不会死死抓住柳惊澜这棵救命稻草不放。

‘有。’柳惊澜如此答道。

“这个字之后必然接着一句但是，杨某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柳公子但说无妨。”杨胧叹了口气，柳惊澜算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治疗过程可能会有些繁琐，需要先调理，再治疗。’柳惊澜将自己手指上的红色蝙蝠印记故意给杨胧看了看，继续催动游字蛊：‘你也知道，我这些针也是治疗蛊。’

“杨某会尽量配合公子治疗，不过在此之前，我二人不如订个盟约？”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说魔道蛊师，就算是正道蛊师，合作之前也需要利用信蛊制定盟约。

‘你觉得我这样子能使用毒誓蛊吗？’毒誓蛊使用过后需要宣誓，他可是‘哑巴’，怎么可能宣誓。‘你若信不过我那就另请高明吧！’

凭借二转的归墟蛊还无法清除三转毒誓蛊刻印在身体上的道痕，这与那些毒素不一样，一个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杨胧顿时沉默下来，面对治疗蛊师的治疗，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可他终究不了解柳惊澜，如果他要对自己不利……

横是死，竖也是死，若因此恶了这位治疗蛊师，那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些，杨胧也是下定了决心：“具体需要做些什么？”

‘先药浴，再针灸，辅以食疗，最后我再使用治疗蛊，效果最佳。’柳惊澜之所以将事情搞得如此复杂也是为了有更多机会埋小傀儡针。

看来得尽快把念线蛊和小傀儡针蛊炼制出来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什么药浴和食疗，不能使用蛊虫替代吗？”杨胧皱了皱眉，显然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见效的方法。

‘这破地方，我想要的蛊虫和蛊材都买不到，让我如何合炼蛊虫？’柳惊澜撇了撇嘴，他之所以提出这两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怎么可能使用蛊虫替代。

坊市内的状况杨胧是明白的，芳华派和三大商会在联手压制他们这几个三转蛊师，有些蛊虫和蛊材，确实是买不到。

“柳公子前几日在坊市转了个遍，花费定然不小吧？”柳惊澜的行踪惹眼的很，他大肆购买各种气道蛊材和生气蛊，这些他都知道。

‘怎么？你想给我补上这缺口？’柳惊澜是花费不少，其实他的存储蛊和空窍中还留着不少蛊材和蛊虫，那都是为了炼制其他几只蛊虫而做的准备。

但那些远远不够！

炼蛊的消耗超出了柳惊澜的预期，尤其是他想要平炼出死气沉沉蛊和坚蛊并不容易，因为一旦失败，气刃蛊和气罩蛊没了，他就需要从一转开始重新合炼，这其中的消耗可就大了。

“只要柳公子能够治好我的伤，区区几十万元石我还是有的。”杨胧终究是个魔道蛊师，资产肯定不如那些背靠宗门的长老们丰厚，但几十万还是拿得出手的。

‘我反而更想看到你将另外几位三转蛊师打得满地找牙。’柳惊澜咧嘴笑着。‘最好是半死不活那种，我就能趁机赚取他们的元石了。’

杨胧当即哈哈大笑出声：“柳公子果然是个有趣之人。我已经为公子安排了独院，寒舍简陋，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我现在应当是属于你的俘虏吧，你这样优待我，不怕旁人发现不对劲？’柳惊澜一路都保持着沉默，尤其是碰到他别院中的家奴，就怕被发现不对劲导致计划全面崩盘。

“无碍无碍，别院中的都是自己人，至于那些个家奴，侍女，也都被我下了蛊，不会泄露出去半分，柳公子尽管住着，有什么需求吩咐下人去办就好。”

知道自己处境不妙，杨胧自然会防别人一两手。

“对外我会做出将你软禁的假象，这段时间反而要委屈柳公子了。”杨胧这么做何尝不是在尝试摸清柳惊澜的底，这段时间，他可是好好将他调查了一番。

这小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透露着一丝神秘。

‘我正好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修行，药浴和食疗所需的药材、食材和食谱我稍后会为你写下，三天之后看看效果。’柳惊澜完全不介意杨胧将自己软禁，这结果并不赖。

杨胧风头越盛，众人对他的关注就越多，与之相对的，对柳惊澜的注意力就会下降转移。

同时，柳惊澜这样拖延时间还有别的目的，主要是他想看看，没有他的插手，杨胧会不会有其他机缘治好伤势。

这一点很重要，关乎到杨胧是否有资格充当他的棋子。

历史的发展是有惯性的，有些事，即使他不插手也一样会发生。

“柳公子的祖上一定是学医的吧？”把脉、药浴以及食疗，这些都属于凡人手段。

‘只是学了些皮毛，不足挂齿。’柳惊澜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通而已，但因为活的够久，有些本事已经变成了本能，比如战斗，比如杀人。

“柳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啊。”杨胧的侦查蛊极为优秀，他确定，眼前这小子没有动用手段伪装。

柳惊澜也是朝着对方拱了拱手，算是接受了他的赞扬。

见杨胧还想与自己搭话聊天，柳惊澜不免有些烦躁，他这边同时催动转念蛊存留气和使用游字蛊，本就一心多用，他还在这和自己逼逼？

又与柳惊澜说了几句场面话，杨胧也发觉了对方似乎不太想与他继续聊天，不仅没回答他，还在那里神游天外。

杨胧不禁觉得有着尴尬，金色的蛇瞳不断打量着柳惊澜，对方约莫一米七的个头，皮肤略有些苍白，身形瘦削，裸露在外头的一双手更是白皙如玉，想来是没干过什么粗重的活，恐怕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少爷。

柳惊澜自然觉察到了杨胧的视线，不由反瞪了回去。

你瞅啥？

杨胧一时也是乐了，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眼神类似于挑衅吗？

不过杨胧也并未在意，他还指着这小子帮他治病呢。

“柳公子想必是有些累了，我已经吩咐下人收拾好了房间，公子可好好休息休息。”杨胧不再试图套柳惊澜的底，反正有的是时间，他就不相信自己撬不开这小子的嘴！

‘劳烦道友了。’柳惊澜松了口气，总算能专心修行了。

“我应当是比你虚长几岁，柳公子若不介意，你我二人不如以兄弟相称？”杨胧试图套近乎。

扇面上的字并未改变，依旧是那句‘劳烦道友了’。

杨胧心中不禁对柳惊澜有了些许意见，好感度也下降了不少。

‘你这年龄，都能当我爹了……’柳惊澜知道，他年轻的外表是绝佳的武器，他们会因此不由地看轻他，从而对他放松警惕。

“……”杨胧的脑子还有些没转过弯，他的年龄足以当他爹？他有那么老？他才三十五岁！“你今年多大？”

‘十六岁。’柳惊澜咧嘴笑了笑，似乎很满意杨胧的反应，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小得瑟感。

“十六岁？你的修为怎么会如此高？”杨胧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我开窍比一般人早一年，还用了好几个舍利蛊。’柳惊澜的话真假参半，他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有些惹眼，但为了防止有人通过蛊虫看出他的根骨年龄，他并不打算在这方面撒谎。

“你小子，还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杨胧承认，他酸了，他十五岁成为蛊师，打拼了二十年才三转巅峰，再看这小子，十六岁，三转中阶，人比人气死人啊。

‘如果你有个好师父，当然也能像我这样。’柳惊澜表面是在炫耀，实际却是在警告，他背后可是有人的，想要对他下手？掂量着点自己的实力。

果然是个小孩子，心情喜怒无常的，杨胧心中感慨。

不过小孩子更好，容易拿捏，如果好好调教……

杨胧看柳惊澜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