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妃心头百般不愿，迫于形势，还是不得不差了恬儿过去扶徐慧来到殿门口，然后三妯娌才总算进了殿。

殿内宝座上，永显帝端坐其间，右手端着一盏茶，神色浅淡的看着这仨，“听说你们有事求见，朕看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事。”

他怒了。

三个儿媳都清楚，这个皇帝公公动怒了。

不假思索的，于丹青三人同时跪了下去，“请父皇息怒！儿臣并非有意拖延，耽误您宝贵时间。”

永显帝也不叫她们起身，抿了口茶，道，“说罢，何事求见。”

于丹青眉心微皱，瞧永显帝的姿态，大有让她们长跪回话的趋势。

殿内点了五个炭炉，不算冷，至少比起殿外的寒风，温暖太多，但这样的时节跪在凉森森的地上，仍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从膝盖往身上各处游窜，这滋味，实在不妙。

于丹青伤势才有好转，独自走进殿内已是不易，长时间跪着必定影响恢复。徐慧更不用说，自怀孕后就没行过跪礼，如今将近八个月的身孕，行动已显不便，乍然这般跪着，于她身体和情绪，自然大为不利。四皇子妃这么一想，原本低迷的心情顿时就不受控制的畅快起来，连唇角都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见这两个推她进火坑的阴毒女人受罪，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于丹青本着永显帝总不能杀了她的原则，决定让自己好过点，将一摞案卷呈给福万全后，便双手撑在膝盖上，分担一部分腰背上的负担，朝永显帝略一颔首，应道，“回禀父皇，儿臣今日是来交差复命的。程府纵火一案，原委已经查清，这是状子、十三名涉案人员的画押证词，请父皇过目。”

“你——？”四皇子妃蓦地侧首看于丹青，眼里满是惊惶，唇角还扬着一道僵硬的弧度，看上去滑稽又尴尬。

永显帝淡淡的看她一眼，放下茶盏，从福万全手里接过那摞案卷，漫不经心的翻着，“范三海？”

“三皇嫂！”四皇子妃赶紧抢先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来向父皇说明情况的吗？我这向父皇认罪，任凭你们处置！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作甚！”

永显帝面露不悦，“或者，你来说说，范三海是何人？”

“请父皇息怒！”四皇子妃连忙摇头，“儿臣不知。”

于丹青眼尾瞟她一眼，道，“回禀父皇，范三海是直接纵火人，此人曾在顺达镖局走镖，身手不错，三年前因偷盗雇主物品，被镖局扫地出门，之后，便一直游荡街头，在城内和近郊城镇大行偷鸡摸狗之事。因其手段高明身手敏捷，三年来，只今年三月初在艋县失过一次手，被押至县衙。谁知，此人巧言令色，求艋县夏县令放过他，他每月孝敬夏县令五十两银子，二人一拍即合。”

永显帝点点头，“夏寅蒿？”

“是的。”于丹青道，“夏寅蒿就是夏县令，他本是里正，去年七月，忠义候向刘知府举荐的他，为此，夏县令视忠义候为恩人，失常联系走动。程府失火当日上午，忠义候近卫秦翩曾去过艋县找过夏县令，让他帮忙找个身手好的能被他拿捏住的人，夏县令询问原因，秦翩没应，只给了他一封信，让他赶紧找人，把这信给那人。夏县令对忠义候十分恭顺，当即便让随从夏明理进城，去永安街找到范三海，把信给了他。”

永显帝把这二人的证词放在一旁，抖开另一封，边看边问，“吴培，当真不知情？”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四皇子妃也没心思纠结于丹青突然蹦出来的证词了，赶紧大声回道，“父皇，都是儿臣一手所为，跟其他人没关系，其他人都是被儿臣利用！他们全都不知情！”

永显帝冷声道，“有无关系，证据说了算。”

四皇子妃呆了呆，身子往腿上一缩，恹恹的应道，“是。儿臣逾越了。”

见她终于安静，永显帝朝于丹青略一挑眉，“他当真不知情？”

于丹青道，“是的。依儿臣看来，丫头恬儿、忠义候府满门、邢县令等人，皆不知情，唯一的知情人，只有范三海。”

“？”四皇子妃秀眉一皱，愣愣的望着于丹青，面上神色一言难尽。

“嗯。”永显帝点点头，把剩下的案卷全部看完，放在旁边，道，“证人呢？”

于丹青道，“回禀父皇，证人都在皇城外候着，父皇若是方便，随时可以召见盘问。”

永显帝端起茶盏喝了两口，道，“此案是你在审，朕盘问什么。当事人全都认了罪，你看着处理就是。”

“谢父皇信任！”于丹青略一颔首，道，“儿臣以为，仅就本案而言，范三海是害死程少夫人的直接凶手，理当偿命。四皇嫂明知程少夫人有孕，受不得惊吓，却因为听信谣传，怀疑儿臣与四皇弟有染，将怨气撒在程少夫人身上，刻意买凶纵火，其用心，委实阴毒。她是造成程少夫人身亡的主谋，本该同样偿命。”

“本该？”永显帝看了看惶惶不解的四皇子妃，道，“那么，你最终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于丹青微叹一声，“七日前，四皇弟妹便向儿臣招了供，说她日夜煎熬，自责不安，希望立刻向您请罪，为程少夫人偿命。儿臣思及，四皇弟刚刚惨死北凉之手，她再一走，最可怜的莫过于洋儿，便打算等四皇弟头七过后再说。这七日里，听说四皇弟妹过得痛苦万分，儿臣想到程少夫人辞世时，对幼子和亲人的眷眷不舍，多少能明白四皇弟妹的痛苦。夫君新逝，她已是痛苦万分；稚子尚小，需娘亲疼爱，她哪舍得让孩儿受苦；害死无辜之人，终日遭受良心谴责；也怨恨自己痴傻，听信二皇嫂叼唆。说起来，四皇弟妹也是个可怜之人，故而，儿臣想看在洋儿的份上，从轻处理，杖责十五，向程少夫人磕头认罪，然后每年去净凡寺为程少夫人念经祈福七日即可，另外，说服二皇嫂也去程少夫人坟前磕个头认个罪，如此，程少夫人也能瞑目。”顿了顿，又道，“儿臣从未接触过断案，不知刑量轻重是否合适，还请父皇帮着拿拿主意。”

永显帝沉吟片刻，突然一挑眉，仿佛才看见于丹青跪着，“你大伤未愈，跪着作甚。赐座。”

于丹青颔首，轻笑道，“多谢父皇赏赐。”

福万全连忙弓着身子小跑过来，抬着于丹青胳膊扶她起身，往旁边椅子走去，“娘娘这边请。”

“有劳公公。”于丹青温声道谢，缓缓坐下。

福万全和气的笑笑，退回永显帝身边伺候着。

永显帝看向四皇子妃，“老四家的，你怎么说？”

四皇子妃从于丹青身上收回满是探究的目光，沉默片刻，双手伏地，垂头说道，“三皇嫂句句属实，儿臣多谢三皇嫂宽厚仁慈，法外留情！”说罢，抬头看着徐慧，诚挚说道，“二皇嫂，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给我支招，在程少夫人屋顶纵火的。自从程少夫人走后，我就夙夜不安，后悔不已，都说怀孕的女子最心软，想必，你也没少受煎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明日，我们俩便去跟程少夫人认个罪，也给自己一个心安，可好？”

徐慧凉薄苦笑，“四皇弟妹，我不知道，你和三皇弟妹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如你所言，怀孕的女子最心软，我也是将为人母之人，最是明白母子间的血脉相连，我怎么可能有如此恶毒的想法？程少夫人与我无冤无仇，相反，我们颇有几分私交，我怎么可能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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