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姐姐是绝不会让我在危险之中的。”
钱善看了他一眼,才说:“不过,要想在角斗场里活下来并且走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百胜,现在少城主已经胜了九十九场了吧?”
“当然。三天后是最后一场。赢了,我就能出去了!”
“没这么容易,我听人说,前九十九场加起来也没有第一百场困难。前九十九场,最多只有五只猛兽。但最后一场不仅有猛兽,还有蛇蝎一类的毒物。这些毒物的毒性异常猛,触及必死!但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便是......”
钱善缓缓吐出一个字,罗赭不解:“人?多少人?”
罗赭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少年,这几年他在角斗场这种生死战场里拼搏,磨练出了一身血性和更加坚毅的本性。这些年里,他从未选择过活人。不仅仅是因为活人属于最难对付的一类,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去和人厮杀。
这种只有生死的厮杀如果放在人兽身上,还能招借口说什么野兽本性凶残。但要是放在两个毫无瓜葛的人身上,就真的是毫无意义了。和人决斗,这种感觉对于罗赭来说就是一件没有必要且让人失格的事情。
钱善道:“一百人,一百个佝偻的奴役。少城主且听我细说,这些人上场前就被声明过,谁要是能杀了挑战者,他就会成为新的挑战者,要是能活到最后,他就能活下来。
所以,所有人在上场后第一时间就是来杀你。少城主,在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心慈手软。需记住,这些人的确是些老弱病残,也的确可怜。但在那种情况,他们不死便是你死,你需把他们当成敌人,而不是同情的对象!”
“可是...”
“没有可是!”钱善道:“没有例外,角斗场里永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少城主,他们只想活下来,但就算他们活下来了,也不过是接着当奴役。可少城主你不一样,你还有使命,还有仇恨!
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是为了所有鄯城的百姓而活着的!当年方将军带你们逃出去的路所有鄯城百姓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跟着逃命。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是要跟着逃命的,我们是要保护你们。
当初,鄯城百姓都是不握兵刀的普通人。他们当初肯拿起握锄头捻绣花针的手保护鄯城,难道今日少城主不肯拿起自己的屠刀为鄯城报仇吗?”
“当然愿意!”
罗赭并不是不愿意,他只是在犹豫,在害怕。
他面对强大的猛兽,从未说过害怕。可他就是心软,要是真的有一个白发苍苍又骨瘦如柴的老人握着刀朝他冲过来,他不一定会躲......
“这里面有声音!”
像是预谋好的一样,门外冲进来一大群丘林士兵,将钱善两兄弟带走。罗赭想拦,却被几个人挡在一边。
他看到了那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给他带姐姐的口信的人。那个人朝他走来,他稍微镇定了一下。有姐姐的人在,没事的,姐姐会救他们。没事的,没事的......
“你,不需要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赢满一百场,这才是你的任务。”那人将所有士兵遣退,才说:“三天后的比赛你只能赢!我们小公主相信你,你一定不能让她失望。否则,这三年的部署就全都白费了!”
罗赭忙问:“那姐姐,姐姐还好吗?刚刚他们说......”
“你到底是相信小公主,还是相信那两个你才见了一面的人?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罗赭将事情告诉那人,说:“姐姐是绝不会伤害鄯城百姓的,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每次你过来都总是敷衍我说姐姐很好,可我这三年从未见到过姐姐!这三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知道。”
虽然十分害怕从他嘴里得到不好的消息,但罗赭还是问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关心姐姐的安危了。这三年里,姐姐将他照顾的很好,却不让自己知道姐姐的事情。或许,姐姐做的事情比他危险千百倍,可姐姐还是做了,而且她做的很成功!
丘林氏的威望大不如前,丘林睿病入膏肓......如果没有姐姐,这一切是不是都会是另一种情形?
“我很不安,我要见姐姐一面。”
那人没有离磕回答,而是面色凝重地说:“我得回去请示一下小公主。若明日她不来,便真的不会来了。”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罗赭就已经很高兴了,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转告姐姐,一定要来。没有她,我心里很不安。明天,我会在角斗场南边的墓前等她,告诉姐姐,我会一直等着。”
罗赭所说的‘墓’,其实是他为父母搭建的简陋的衣冠冢。若是不说,旁人只会以为这是哪家顽童垒起来的的沙堡。
那人点了点头,关心地说:“我知道,我会转达的。”
人走后,整间屋子就又只剩他一个人了,看起来和三年里的每一年都一模一样。在这间屋子里,他整整消磨了三年时间。他明白,困住他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整座鄯城的仇恨。姐姐也一样,他们姐弟都被困住了。困住他们的不是丘林氏,而是仇恨。
罗赭在墓前等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已晚,太阳的余晖透过背后的建筑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等了一天了。
姐姐,应该不会来了吧?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能生病了,或者那人根本就没把话带到......
罗赭在心里不断地猜测,他只是不肯相信姐姐真的不会来。如果她不来的话,那这三年里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太阳完全西沉下去了,满天不见一丝日光,却也没有明亮的月光。月亮被乌云遮蔽,顺便藏起了星星。整个大漠的天空雾蒙蒙一片,压抑得很。
罗赭一直盼望着,他盼望着一个轻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说:“傻弟弟,在这儿等一天了吧?冷不冷?”
但他发现,他月是盼望,时间就过的越慢。或许真的像钱善所说的那样吧?姐姐,明明姐姐才回到我身边,为什么要这么快离我而去?她说过,一定要杀了丘林蓦如,可现在丘林蓦如没有死,鄯城的仇一点也没报,她为什么要先走了?难道姐姐就是这样说话不算数的存在吗?
“傻子,还在这儿呢?”
正在慢慢接受那个事实的罗赭回转过头来,他忽然看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他一直在等的人!
“姐姐!啊,不是,是......小公主。”
罗赭还记得姐姐的话,在丘林氏,她的身份只有丘林姒如一个。
丘林姒如比三年前更高了些,那张清纯的脸却没怎么变。她站在罗赭身后,问:“等了一整天?”
罗赭点点头,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所以一直等着。”
“我要是不来,你这一天不就白等了吗?还真是个傻子,算了,急匆匆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我......”罗赭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只是有些心慌,我想看看你。姐...小公主,还有两天,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丘林蓦如的命我一定会拿到,但在这之前我想确定一下你的安危。”
丘林姒如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瞬间就恢复如常,感叹道:“这么多年了,还从未有人这样在意过我的安危。甚至我的死活,似乎都没有什么人在乎。阿赭,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这三年的时光变成三十年,三百年。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的任何一点变化都在我眼里。虽然你见不到我,但我却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你。”
“我,我没想到,你放心,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给你养老!”
丘林姒如一开始还一副感动的表情,但听到最后一句,那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她白了罗赭一眼,道:“养老就不必了。傻子,你还敢娶我啊?”
“那,那绝对不能的!”
罗赭摸了摸后脑勺,心想姐姐现在居然也会开他的玩笑了,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他本来是想问问钱善钱仁两兄弟的事情,但现在真的见到了姐姐,看见她过的很好。一瞬间,罗赭便把那些要问出口的话抛到脑后了。
丘林姒如和罗赭坐在一起,扯了根地上的杂草,说:“不过你能说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开心。我问你,假如,假如我现在不是你姐姐,而单单只是丘林姒如,你还会这样关心我吗?”
“这,姐姐就是姐姐......我又说错了,我是说,你就是你,什么身份,我才不会在乎,我只需要知道你就是你,这就够了。”
“那万一我不是我呢?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