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水大人，你已经说了。”
何罗不管他的禁锢，挣脱了他的怀抱，然后翻过身来看他，却发现一向很坚强的明水大人，眼眶居然红红的。
“明水大人，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焦明水忙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说:“我只是害怕，阿绯，我怕我护不住你！”
“明水大人，你看着我！”
何罗突然将头转向焦明水，让他和自己对视，焦明水便乖乖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何罗说的极其认真，焦明水却不怎么理解，于是何罗便接着说:“我是说，明水大人，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全，我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闯了什么祸，你都会保护我，你给了我最大的安全感。我，很庆幸在这个地方，还有你陪着我。”
焦明水突然看懂了何罗向来变幻莫测的眼神，他小心翼翼的把何罗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听听自己紧张的心跳。
“阿绯，不止是我在陪着你，你也在陪着我。因为有你，我才会觉得这个地方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丘林氏，我不喜欢这里，这里虽然和京师是完全不一样的风光，但除了风光，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这里的民风粗犷，说的好听是淳朴，难听是未经教化。他们虽然不懂得所谓的尔虞我诈，但他们却会将最真实的憎恶袒露无遗......这里，我一点也不喜欢！”
焦明水说的，也正是何罗所讨厌的。
这里虽然也有青草芳香，有最单纯的牧羊姑娘和最健壮的养马汉子。但这些青春、活力和淳朴背后，则缺乏着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东西——文明。
丘林氏的历史建立在杀戮争夺之上，他们娶妻不需要媒妁之言，不需要十里红妆，只需看上眼了，然后绑回家去即可。淳朴的背后透露着的是野蛮，活力之下便是残暴！
这样的民风，他们不喜欢，不仅仅是因为不习惯。而是作为一个人，他们生长在有历史沉淀的地方，他们所出生的地方无论穷还是富，都会有几千年的礼教祝贺，而不是各种荒诞残酷的礼节约束。
生在天朝，女子无需被视为牛羊货物，男子也不必从小只学会了恃强凌弱。
这就是天朝和丘林氏最根本的区别。
焦明水自幼生长在京师，虽然见识过许多惨无人道的血案，但像这样，整个部族都崇尚血腥暴力的丑恶模样，他从未遇到过，也绝不敢苟同！
“明水大人，我明白你。我也不喜欢丘林氏，不止是因为鄯城，因为阿赭。还因为我讨厌这里的人的习惯，他们根本不顾伦理礼仪，就像野兽一样。人活的和野兽一样，虽然也能看出最真实的性情，但同时，最丑恶的嘴脸也暴露出来了！”
何罗承认，在这异域城邦里，她有很多时候的确会感觉到美的存在，她尤其喜欢倚靠在窗前看大漠的落日，看城邦之下，沙堆里玩乐的孩童，还有牧羊赶马而归的牧民......
可是一想到这里的人的生活方式，他们和天朝人一样，也会子承父业，不过继承的除了家产，还有父亲的妻妾。除了生母，其余女人祖孙三代共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何罗以为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伦理底线，可没想到在这里，这些都显得那么的平常。
他们不爱干净，一个月半个月才洗一次澡，何罗能接受说这是以为大漠缺水。他们不尊老不爱幼遇到危险只知道自己保命，何罗也能解释说这是人求生的本能的怯懦心。甚至他们将新生的女婴溺死在牛马尿里，何罗也可以安慰自己说他们重男轻女，天朝贫穷人家养不起孩子也会这样......
可是何罗永远低估了这些人的野蛮程度——她那天在窗口亲眼看到城门之下，一个守卫城门的士兵公然拖拽一个晚归的少女，就在城门口行苟且之事！
何罗当时吓得从窗沿上摔了下来，坐在地上楞了好久才想起来将窗户关紧。
等她第二天将这件事情抱着试试的心态委婉的讲给曦娘娘的时候，同为女人，她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以为她在讲什么笑话。
这种事情，换做在天朝，焦明水早就将那士兵斩首于城门前了！可换一个地方，这里的当权者却只是笑了笑，当作笑话看待。
她以为这只是因为这里的女人被受压迫习惯了，而且曦娘娘手里也没有权力，说了也等于白说。于是她权衡再三，选择先去看看那个姑娘。那姑娘的头巾是天朝运过来贩卖的云纱，丘林氏很少见。她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那个姑娘。
可是当她正在犹豫该以什么理由去拜访的时候，那姑娘就已经嫁给了另一个人。至于是当妾还是做妻，她已经不关心了。反正她见那姑娘没有丝毫伤心，反而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听说，她的母亲还用木槌击打了她的腹部，这样就算是新婚的仪式。
何罗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她现在甚至有点害怕。这里的人都如野兽一般随意选择配偶，那么对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待遇？
事实告诉何罗，并没有。
她每次出去都会感受到一些不同的视线，除非有丘林隰如跟她一道，那些视线才会偃旗息鼓的转移到地下，偷偷摸摸的看。就像狼群里的狼正觊觎着一匹母狼，而恰巧这匹母狼身边站着头狼，它们害怕，却又压不住内心的欲望！
这样，何罗只好减少自己出门的频率。除非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出去的。就算要出去，她也会提前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她还是会骄傲的抬头大步往前走，只是这其中不免会多了些小心翼翼。
要是以前，那些人哪里还有眼珠子能被留下的？可现在，她办不到了——她没那个能耐把整个丘林氏的男人的眼睛全毒瞎！
她讨厌这样野蛮的生活！
在这里她虽然看到了最原始的美感，但也感受到了原始的恶劣面。人，终究是归于文明的自然，而不是野蛮的教化。
这些别扭和不舒服，她从未跟焦明水说过。欲望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或许明水大人身为男人，身为丘林氏现下刻意想要拉拢的对象，不会感受到不舒服。可没想到，明水大人对这里的一切也是那么的不喜。
何罗从焦明水身上下来，然后抱住自己的枕头，把下巴靠在枕头上，说:“明水大人，我原本还觉得京师的尔虞我诈太多，让人太累了。可我现在才知道，有的时候，矫揉造作装出来的礼仪比未遮盖掩饰的野蛮让人更舒服。”
现在，何罗宁愿跟一百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交道，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一个丘林氏的人的目光！
焦明水见她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附和着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更何况我每天还要面对一个狡诈的野蛮人，我很累的。”
“你还叫累！我才心累好不好，每次出门都感觉的到无数道视线钉在我身上，恶心死了！”
何罗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焦明水立马急了，他忙捏着何罗的脸，问:“怎么回事儿？有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欺负你！”
“也，也不算欺负吧。就是盯着我，看的我有点不舒服。明水大人，你别捏我的脸啊，捏圆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娶。我的妻，怎么样都好看！”焦明水忍不住在何罗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继续捏着她的脸，说:“不怕，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放心，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何罗推开他的手，自己上手捏着他的脸，一脸坏笑着说:“那就谢谢你了，我未来的...我的夫君！”
“阿，阿绯...你......”
焦明水激动的都结巴了，他忙攥住何罗的手，吓了她一跳。焦明水忙问她:“阿绯，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说？说什么？”何罗明知故问，直到焦明水期待的表情消减下去，她才又冷不丁的喊了一句:“夫君，我的好夫君！你最好了，阿绯爱死你了！”
说起没脸没皮的情话，何罗不需要任何人教就能说出一大堆。这让焦明水这个纯情小少男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似的，他忙躲避何罗炽热的眼神，却还是支支吾吾的答应了:“我，阿绯，你说，我是你夫君，这，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明水大人，阿绯喜欢你爱你，就要叫你夫君，不行吗？”
“嗯...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是在外人面前，阿绯，我是怕有人会编排你。”
“只要你认准了要娶我，就不会有人嚼舌根！我们一个神医一个神探，就算传到别人耳朵里，人家也只会说，这两个年轻人郎才女貌，极好极好！要不是心里有鬼，你怕什么人编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