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何罗便将谢惊华的后事处理好了。
易朽i想要根据当地的风俗,夭折的小孩子以火葬,再埋其骨灰。而何罗却坚决不允许让他被烧成一堆灰烬。
最终,神医大人的坚决还是盖过了传统礼俗。一个沉重的成人棺椁,却收纳着一个小孩子的尸首。这样的搭配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太奇怪。
来抬棺的脚夫们将棺椁抬到了墓地去,那里是何罗为师父立的坟墓。在师父的墓碑左后方,这是何罗为谢惊华选择的墓址。
墓碑上没有生卒年,只有一竖行大字——谢惊华之墓。墓碑左下刻着一行略小的字——谢影师,神医罗伽诗之徒。
在师徒册子上,何罗的原名是叫罗伽诗。罗伽诗之徒,便是她对谢惊华最大的认可。
做完这一切,何罗已经感觉很疲惫了。于是她将其他人全都撵走,自己一个人坐在了师父和徒弟的坟墓中间,看着新旧两座坟包,良久无言。
“师父...”何罗终于开口了,像是平常对话一样,没什么不同,除了对象:
“我跟小影都说好了,等他找到了父母之后,就去找您学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您重新轮回了没有。
您现在,是化作了一花还是一木,或者是您从前最爱的药材中的一种?还是一股短暂清风?
师父,如果您看到了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喜欢。从小到大,我除了学医之外,任何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成为神医,是因为从前我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件事情!可是现在,我的生命里多出了好多东西,每一件我都办砸了。我这双手放下药材,什么都不会。
可是为什么偏偏好多人都觉得我什么都能行呢?有个神医的头衔,难道就真的要无所不能?”
何罗既自信又自卑,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里是王者,磕在别的地方,她根本算不上什么。从前装出来的胸有成竹,只不过是因为未曾经历过。
简单来说,就是无知则无畏。
现在她知道了,明白了,她现在所作的这些事情不光是心里会承受压力。亏的她从前还觉得自己杀人,这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可是实际运作起来,杀人太简单了。
相反,她从前一直信誓旦旦的说的‘保护’,才是最难的。
她不过是稍微反抗了一下而已,就得到了这样的下场。那么狼狈,毫无还手之力!
何罗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自己跟丘林姒如之间到底差了什么?
为什么?京师城外不远处,这分明就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是丘林姒如的客场。她在这里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可她偏偏就能用一群杀手,果决的执行杀人的计划。
她做事比自己狠毒吗?不见得,自己所做的事前,给那些杀手下毒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犹豫。而那些人也并未得罪于她。
这和她从前是完全不同的。
下完毒之后,她以为自己成长了,自己跟丘林姒如之间的差距已经被拉大了。
可是......
事实并非像她想的那么美好,她是把自己看的太高。对丘林姒如来说,区区一个神医而已,有什么可畏惧的?
“师父,我感觉我撑不下去了。我不够,完全不够看!权谋、阴谋...这些我什么都不会!”
何罗心想,要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运筹帷幄的智谋,谢惊华也不必躺在这里了。
这样想着,她躺在了地上。这墓地周围的青草地可能是师父对自己的温柔吧?
师父仁爱一生,现在就连坟包上都长着一片绿的小草,看着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无死无生,叶子掉了才会开花,花落才能结果。我们可以为了落花枯叶惋惜,但也不能忽略结果的甘甜。
师父,这是从前你对我说的话,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结果在什么地方。如果死亡是必经的过程,那早知如此,我为什么又要走上这条路呢?难道只是身为果树的职责吗?”
何罗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迷茫,她自言自语着自己的疑惑,希望有人来回答。师父给她的影响一直都是恨睿智的,处变不惊的。什么事情在师父眼里都不算个事儿。
现在她需要师父,这是十年来头一回,可是师父却也无法帮她。
一阵清风吹过来,将何罗现在浑身的不安吹散。何罗整个人都偶觉得清爽了不少,大脑里的昏昏沉沉的感觉减退了许多。
“师父,小影。我还是没想明白,所以可能,接下来的路我还会带着这些想不明白的东西走。我知道这些都是累赘,但是没办法,既然甩不开,那我就只能带着它们,往前走下去了。”
何罗起身拍了拍背上的草,然后摸了摸那新坟的墓碑。
“小影,跟师祖爷爷在这里呆着。等结束了,我来看你们。”
何罗不会在小孩子面前用‘报仇’等血腥的词,虽然现在她的确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一个人走回了回骸庄,这时候焦廉已经在那里面向焦明水报告情况了。
未宥司的手段很多,想要找到一个已知样貌的人,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焦廉正在汇报的时候,何罗在外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焦廉立马闭嘴了,然后说:“神医大人,我,我和我家世子爷在......”
“我知道,打扰你们了。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丘林姒如的事情,她的手下交给你们,她,交给我吧?”
“这......"
焦廉把目光投向了焦明水,焦明水却居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对他说:“焦廉,你把位置告诉阿绯。”
“然,然后呢?”
“然后你就带人去将她的全部拿下,注意别全杀了。我们是去剿匪的,还是要留下一两个带回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面圣,详细说明此事。”
何罗明白焦明水的意思,她有点后悔从前当真是太小看焦明水了——这种缜密的心思都能忽略,从前,自己的注意力居然一直在他的武力值上面!
焦廉把地址告诉了何罗,何罗点了点头便走了。
焦廉担心的看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问:“世子爷,要不要派人保护神医大人啊?”
“不用。”
“可是丘林姒如她不久才杀了......”
“阿绯已经明白了,跟那种人打交道,到底什么比较重要。我无需担心,我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机,向皇上争取来向丘林氏出兵的机会。”
焦廉见自家世子爷那么的胸有成竹信誓旦旦,便也只能放心了。他被焦明水一催,便赶紧去抓人了。
丘林姒如现在就藏身在京郊的一个庄园里,那庄园跟何罗的回骸庄比起来并不算大,路程也不是很远。
柳寒枝这次没有带任何人,连七酒都瞒着,就直接让人套马车,将她载到了地方,然后就吩咐人回去了。
因为最近未宥司搜查的很紧,所以丘林姒如低调了不少,现在庄园里就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她的起居。至于别的人,全都被她打骂一顿,让他们连夜去往别的地方避风头了。
何罗被丫鬟带着进到庄园最深处,然后才见到了黑眼圈明显加重的丘林姒如。
“神医大人,最近可好?”
“很不好。”何罗坐在她对面,说:“你好像也是。”
丘林姒如点了点头,心说她这样重情的人居然也能撑得住!
“听说最近神医大人死了个徒弟,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以为那孩子能在你的教导下成为一代名医呢。”
“也是,我...非常难过。不过说来也一样,你的脚,不也只能在我的治疗下重新恢复正常吗?怎么样,最近感觉还好吗?痛不痛?”
丘林姒如的黑眼圈绝对不会是未宥司的大动作搅扰的,她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只要事情不威胁到她自己,别的一切都无所谓。不就是一些杀手吗?大不了再重新培养一批就好了。
可是她的脚,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脚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这些天的脚疼的简直让她崩溃!
就算是用了大量的麻醉药,她也无法完全止住自己的疼痛。她疼的彻夜难眠,脚后跟的伤上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但痛感强烈得多。有一次她照镜子的时候,居然看到自己的脸色发白嘴唇发乌!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正常现象,所以便一直想办法医治。
但找了许多个大夫,她的这种病痛却越折腾越难受。甚至有一个大夫居然告诉她,让她去求何罗神医!
这样的话让丘林姒如听了十分痛苦,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何罗搞的鬼?但是她却不能跟她撕破脸皮!
这个时候,她已经后悔惹到了何罗,甚至还杀了她徒弟。
丘林姒如靠麻醉剂忍着剧痛,然后说:“神医大人,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化解的,可是我们不还有利益可谈吗?”
“利益?我有什么样的利益是靠自己得不到的?非得要在你这里来讨!”
“我手里有...有能牵制丘林蓦如,还有丘林隰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