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霆剑眉竖起，脚步略微向前挪了一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红衣女子。
看他的样子，好似真的在考虑出手的可行性。
武霆按着下巴，打量起顾师师的装扮。
她的确无愧为“京都惊鸿”，腰似春枝，柔腰之后的几缕青丝若隐若现，腰肢之上，胸脯不高不低，恰好能将男人的遐思引到最远的天角。
红衣没过胸脯只一寸，露出修长脖颈和形状可爱的锁骨，左眼丹凤之下一点朱砂，两缕乱发漂泊其上，半遮半掩间已是风情万千。
她确实极美，足以让京城的公子才俊为之痴狂，但她的美却不在武霆的眼中。
武霆看到的，是这女人的迷人微笑下潜藏着的，只属于一流高手才有的神秘气韵。
最后，武霆的目光凝聚在了顾师师手上的那把紫色短剑之上。
武霆知晓，这应该是藏剑山庄中五把名剑之一，同“青虹剑”其名的“紫霜”。
作为暗影阁的天字号杀手，死在武霆一雷锤之下的高手已是数十，但他可以确定，那些人没有一个会是眼前这女子的对手。
武霆热血喷涌，身子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因为他已经兴奋起来了！
他不会去杀一个睡成死猪的穆千城，但却可以去挑战一个带刺的美人。
玫瑰若是不带刺，人们也就失去了摘下她的乐趣。
武霆的左手伸出，却是捏住了那把相伴自己七年的铁锤。
顾师师依旧带着平和的笑，紫霜剑也是平静的贴在绘羽木板之上。即便是武霆的手已拿起了雷锤，这一人一剑仍然没有一丝改变的迹象。
在这平和之下，武霆的手却是放下了，雷锤也脱落到了地上。
若是有人坐在武霆身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人的手中竟已满是冷汗。
就在刚刚过去的半柱香的时间，武霆已设想了十六种向顾师师出手的方法。
但，它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无论他的方式如何，是下抡还是侧砸，无论他怎样提高自己出手的速度，他看到的，都只有一种结局。
那就是在他出手的一刹那，鲜血已自他的胸口涌出，他的人已倒在了顾师师的红裙之下！
他害怕了，面对一个樊楼歌姬，他居然怕了！
男人的尊严让武霆倍感耻辱，但他终究还是屈服在了求生的本能之下，再不敢去抓起把柄他引以为傲的铁锤。
没人知道武霆那日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暗影阁之人，绝不会向一个目标出手第二次。
为了向穆千城出手，武霆向师尊告别，脱离了暗影阁。如他所愿，他的确找到了穆千城，但他却再不会向穆千城出手了。
因为那个红衣女子放他离开，他也再无颜向穆千城出手。
这些都是不为江湖人士所知的秘闻，终究是消散在了时光之中。
江湖里的人们只知道，自那以后，武霆再没有在江湖中露面。
直到百年后，一柄相似的铁锤自高丽而来，人们才知道当年武霆的去向。
而这些已是后话。
穆千城睡得很香，醒来之时，已是夜色降临。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此刻几时。
但外面的花灯仍是灿烂，相伴而行的情侣仍在谈笑，叫卖扇子的老妪眯眼微笑，数着兜里为数不多的几两碎银。
人间景致如许，想必夜色未深。
雕栏之上有风，最后的酒意也在这风中消散。
“督查大人睡得可好?”
一声清丽的女声自身后传来，穆千城转身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顾师师左手执一小盒，右手自其中取出蜜饯放进嘴中，眉眼间带着盈盈笑意。
“连续两日来我樊楼，难道督查大人是看上了楼里哪位姑娘?”
“千城自知失态，姑娘就不要取笑千城了。”
穆千城的声音很轻，像是还未彻底从睡梦中醒来那般。顾师师走至他的身边，双眼看向楼下人群，声音也同样轻渺：
“既然未曾看上楼里的姑娘，那么穆大人你却是来得太勤了一些。”
“我为吾友践行，自当来这开封最好的酒楼。”
“是，普通人的确应该如此。但你不同，因为你是百官督查使！恐怕你今日的行踪走向，已是尽数传到陛下耳中。”
“而陛下所知的，只会是你穆千城，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醉酒沉沦。而这，不会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
穆千城侧身，望着顾师师吹弹可破的半边脸颊，笑道：
“姑娘说过，在下的顾虑多了一些，所以这些不是我要去考虑的。”
穆千城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赐下精纯的红宝石为夜雨微疗养，同时任命他为百官督查使，为的就是借他作为剑尊的武功、作为神锋门少主的身份，去打击朝廷内结党营私的官吏，为庆丹之争做准备。
而无论穆千城是胜是败，对于庆帝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胜了，那么朝野即是一片清平，从此军饷、国库再不会有银两无故缺失。
他败了，也可冲击到神锋门的力量声势，让庆帝能够放心江南。
而庆帝，恐怕正致力于寻求将才，铲除军中弊病。这一切，为的都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提高大庆军事素养，提高军队战斗力。
这项工作，恐怕庆帝只会让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分担。
而那人，正是监察司的钟离，穆千城不过是接替钟离检监察百官的任务而已。
有穆千城、有神锋门精锐，钟离自然可以全心全力的去改革军中事务。
穆千城可以看到，几年之后的大庆禁军必定不是今日之时所能相比，到那时，军民同心之下，大丹又有何惧?
既然如此，穆千城又何必顾虑?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是之前的那些督查使，作为文人，空有热血而无力量。
他是千城剑尊，不是那些官员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黄大哥因自己而死，现在黄羽飞也因自己失去了官职，若是自己仍旧忍气吞声，怎对得起手上的剑?
穆千城的气息变得凛冽，正如这冬日的寒风，刺骨而久久不散。
然而顾师师却笑了，好像穆千城的反应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剑尊切莫放在心上，只管凭心而行。”
“说到提醒，千城倒是有句话一直想对姑娘说。”
“但说无妨。”
穆千城嘴角扬起，脸上出现一抹笑容：
“红衣好，最美是红衣，可惜红衣虽好，却是不适合姑娘。”
一语言尽，穆千城不再去管有些呆滞的顾师师，径直转身下楼。
“夜色已深，冬日气冷，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他的声音也远去了，而顾师师脸上带着回忆之色，葱白一般的手指抚摸着眼下的朱砂。
而后，顾师师望着楼下，笑出了声。
“红衣不适合你”
上一次听到这话，究竟是多久之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