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着面前万丈光芒的心上人，裴胧月深感安慰的同时，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泪。

真好，看到他有如此成就，她为他感到高兴，虽然得到的不是整个大乾天下，但北皇庭的新政，在他主宰下，总是充满希望的。

这种希望，会在星火燎原之下，提高整个封建制度的文明，而慕容瑾，将是整个文明的开拓者。

裴胧月替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不能与他一同俯瞰天下而伤感，如今他有良臣相伴，美人相持，他的身边已经不需要自己锦上添花了。

擦干眼角的酸涩，最后再看一眼自己惦记了这么久的男人，裴胧月默默离开，在这个她也努力了一路，本该和慕容瑾共享尊荣的时刻。

她要的不是让慕容瑾牢记自己的功勋，而是替她守护好她们好不容易摘到的果实，慕容瑾是她一手倾力推举上去的人皇，如今他已名就，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回到战前所住的院子，裴胧月的心里沉甸甸的，让明月取一坛酒来，就着一盘花生，她坐在院子的枣树下，自斟自酌。

如今三月已过，万物生长，院子里早没了离去时的萧索，篱笆墙内冬日没来得及拔去的萝卜，已经开出了一簇簇的萝卜花，本来齐整的土地因为无人管理，而长满了杂草，翠绿的颜色铺了一路，枣树已经长出枝桠，嫩绿的春色充满生机。

然而本该欣欣向荣之景，在裴胧月寂寥的沉默下，竟变成了无言的伤感。

春光如许，佳人却要远行，将一场春，梦遗留此处，只有满庭绿意为证。

青瓷的斗碗，盛着碧色琼浆，莹白的手指以轻捏碗身，红唇轻抿，琼浆便滑入口中，她青丝散落，一人独酌，以满院的春色为景，成就这盛春画中的点睛之笔，简朴的小院盖不住她的绝代风华，反而愈衬佳人如水，美景如斯。

一口又一口，她的寂寥，与外院的热闹成鲜明对比，今夜，将士们应该会摆宴庆贺吧，未来的三天都是忙碌的，他们大概会选一个新的地址建造宫殿，作为北皇庭的政治中心。

之后，设立六部，立刑法管农桑，这些文武将士们将会分开各司其职，慢慢建立北皇庭的体系雏形，等到时机成熟，再将新政的所有细节都敲定安排下去。

如果慕容瑾足够人手，还需要制定新的法规章程，新的国税标准，新的分工制度。

这些，可都是不小的工程呢。

为了让新政尽快走上正轨，慕容瑾这段时间必定是很忙的，北皇庭如今就是他们手中的玉石，等着他们去雕琢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而作为成就这一切的工匠，慕容瑾当有足够的耐心。Κánδんu5.ζáwǎp.kānshμ5.ξakΑnshu伍.ξà

这些，裴胧月都不担心，过去今夜，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今夜之后，裴胧月愿意远远的看着，看慕容瑾一步一个脚印的锻造属于自己的朝政，看着他慢慢走上巅峰，看着她达成自己的理想国，带领北皇庭的所有人走向一条新兴之路。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北皇庭是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如今他不负众望的担起这个责任，以慕容瑾的能力，北皇庭势必未来可期。

可裴胧月为什么会觉得，那么悲伤呢？

大概是陪着他走了一路，忍受完一路的颠沛流离之苦，却没有修成正果的遗憾吧。

裴胧月早就知道，人世间的情爱不是都能圆满的，可笑她曾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但现在看来，所有甜蜜表像之下都是带着各自的苦的，就看你以什么标准看待这些事罢了。

几杯天子笑，一两愁绪思量人，裴胧月举杯对空长敬，她要走了，远离这儿的是非，仰望她的星星，然后去过简单的生活。

最先发现她不在的，是叶楚晟，见他不在位置他赶紧走出来寻她，看到的就是她在院子里喝酒，一人独饮，又想哭又想笑的模样。

叶楚晟有些担忧，走过来拿下裴胧月的酒杯，温声道：“胧月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是阿晟啊。”裴胧月睁开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到叶楚晟，露出一个醉态的微笑。

她不喜欢叫他叶楚晟，显得生疏，也不喜欢叫他叶世子，嫌这个称呼没人情味，既然以姐弟相称，于是便有了这个独属姐姐对弟弟的称谓。

“胧月姐姐你这是，喝醉了？”

“没，没有。”

裴胧月笨拙的摆了摆手，此时，她已有了三分醉意，看到这个一点点蜕变的弟弟心中欢喜，傻傻的笑着说：“阿晟，对不起啊，我答应了长公主要好好照顾你，但我恐怕要食言了。”

叶楚晟急了：“胧月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为何要食言，你要丢下阿晟了吗？”

“丢下？不不不，姐姐不会丢下你的，姐姐只是，只是累了，要出去走走。”

“胧月姐姐去哪，阿晟可以陪你，不管你要去哪，去多久，阿晟都陪你好不好？”

“不，不必了。”裴胧月摆摆手，打了个酒嗝：“我就想一个人走走，山川湖海，人间风月，我都还没见过呢，来到这个地方这么久，去的最远的地方居然只是这个商洛，也是可惜。”

春日的江南，秋日的泰山，波澜壮阔的江河湖海，裴胧月有很多地方可以走，在这毫无污染且民风淳朴的地界，外面的世界想必非常美好。

想到即将到来的远行，裴胧月转悲伤为期待：“放心吧，我会照顾昂后自己的，我要替那些死去的将士们看看大好河山，你也是，无论姐姐身在何处，姐姐都会看着你的，也会祝福你。”

这话说的，怎么跟永不相见的绝言似的？

叶楚晟更不安了：“胧月姐姐，你别这么说，你这样，我，我心慌。”

“慌什么呢，我们的阿晟现在是男子汉了，姐姐很为你骄傲呢，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难得的朋友，就算我回去了，我也会想着你，不会忘记你的。”

“回去，回去哪儿？”

是啊，回去哪儿，她还能回去哪儿，那个飘渺繁荣的二十一世纪吗？

她已经回不去了，为了慕容瑾，她放弃了唯一一次可以再次时光穿梭的机会，她在那个世界只怕早已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