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方舒从小听娘教诲，这点道理他能不明白吗？

但是，面对桃儿师妹，他却没法先动手。

一来，桃儿是个女的。方舒有多骄傲，眼睫毛都是空的。他打心眼里觉得女人不如男人，看不起女人。因此，他给自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对方先动手，否则绝不主动打女人。

当然，女鬼除外。见着鬼，他是除恶务尽，什么男鬼女鬼，统统杀之而后快。

另一方面，桃儿毕竟是同门师妹。方舒心里还有点犯难，对桃儿下不去这个狠手，觉得这样做始终欠妥当。非要弄个你死我活，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不过，方舒重兄弟义，轻男女情。真到了时不可解的地步，他也会毫不犹豫，做出顺兄弟情的决定。

方舒没有出手，他在等桃儿先动手，他好对自己有个交代。

就见桃儿轻舒玉臂向上，宽大的白色袖面向下一滑，露出一段凝脂一般雪白的手臂来，比她手腕上那只玉镯还要洁白无暇。探出一根葱段般的手指，轻轻点在玛瑙红的发簪上。

只见白玉手镯一亮。

“叮！”

红光一闪，发簪消失不见。满头秀发如瀑布一般一泻千里，赏心悦目。

再往桃儿脸上看去，粉嘟嘟一张小脸，泛着点潮红，一双桃花眼微眯，秋波流转，红艳艳一张樱桃小口半开半合，媚态中带着一点稚气。

方舒心里就是一翻个儿。这丫头好快的手法，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掐诀念咒，使出媚术。急忙默念明心咒，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未受媚术侵扰。

刘天师反应差点。只见他眼神闪烁，面色红润，眉心之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黑纹。

方舒眼眉一立，冷哼了一声。

“媚术妖法，雕虫小技！”

左手掐法诀，一点中了邪的刘天师，道了一声“破”。

白光一闪，一道惊魂咒，正中刘天师印堂穴。

刘天师登登登倒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这才恍然大悟。

“啊……多谢方师兄出手相助。”

“刘师弟，你法力不济，速速退至一旁，且看我收拾这只蛊惑人心的女妖！”

“锵锒锒！”

方舒拽出镔铁杵，垫步拧身，一招力劈华山，势大力沉，镔铁杵猛击桃儿头顶。

“方师兄……”

桃儿娇滴滴嘤咛一声，故意用她那段滑如凝脂的手臂相迎，脚下一个趔趄，云鬓乱颤，金步直摇，眼看着就要栽倒。

方舒杵都砸到一半了，硬生生变招回撤，跳出一丈开外。

他将杵在空中舞了个十字交叉，卸去大半力道，这才提着镔铁杵，眼眉倒竖，瞪着桃儿。

“桃儿，你休要惺惺作态。再不还手，休怪方谋不客气！”

尽管多宝山琉璃宫门规戒律甚严，女子要求束胸。但是，仍然阻挡不住桃儿狐狸精的天生媚态。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千般的妩媚，万种的风情。她桃花眼角往上微微一挑，就好比是寻常女子风情万种的一瞥。

“方师兄休发雷霆之怒，小妹有话要说！”

“你说。”

“师兄，我俩师兄妹多少年了？”

“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虽然我俩平日里少有往来。但是俗话说的好，人不亲义亲，义不亲祖师爷亲。你我同是截教门人，多宝山琉璃宫外门弟子。你真忍心下的去手取我性命吗？”

方舒将眼眉倒竖，脸一沉。

“少要蛊惑人心。你要举报吕二，我要保护吕二。咱俩势不两立，水火不同路，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若是杀我，师门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处置你？陈金有他二叔撑腰，师门看在他二叔的面子上，兴许会网开一面。但是你就不同了，你素人一个，没有后台，师门拿你做替死鬼，交代我死这件事是再合适不过了。到时候将你抽魂炼魄，在阳间承受十八般地狱之刑，魂飞魄散，想超生都难哪。方师兄，你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但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你这是何苦呢？师兄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方舒一愣神。心说话：我死不足惜，可我还有大仇未报。

他心里就有了忧郁。但是，凭着一口气，死咬住歪理不放。要不怎么说死鸭子嘴硬呢，人要是顶上牛了，明明知道理亏，明明死路一条，就是八匹马你也拽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

“桃儿，你生了一张好嘴，我说不过你。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认了陈金这个兄弟，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雁过留声，人死留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会以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的能瞒天过海吧？最起码，我看刘师兄的想法，就跟你不一样。刘师兄，你说是吗？”

“这个……”

刘天师一时语塞。只见他满头大汗，急得团团转。可他自视低人一等，插不上话来，所以一直都是旁听，没有说话。

话又说回来了。如今的刘天师，还没有意识到他收的鬼仆联璧有多强。等他开了窍，那他也是说一不二，叱咤风云，响当当的牛人。大罗金仙之下，提到他的名字，都吓得尿裤子。这些是后话，现在的刘天师毛还嫩得很。

方舒斜眼瞟了刘天师一下，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心说话：他算个什么东西，连个驱鬼咒都练不好，不是傻子也差不多少。你桃儿拿个傻子来要挟我，就是看不起我，我岂能容你。这傻子不受你蛊惑也就罢了，若是反了我的，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他。你们两个一对，今天谁也跑不了。

这就应了那句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方舒心中有了火气，眼睛都喷出火来了，看谁都不顺眼。

他咬着后槽牙，手里提着镔铁杵，跟一头恶狼相似，缓缓靠近桃儿。

桃儿见方舒面色不善，慌忙向后退了一步，急急说道：“今日你杀了我，来日你求仙问道就不怕心魔吗？”

“只要能获得力量，入魔还是成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方舒向前再进一步。

桃儿知道方舒能耐了得，因此心急如焚，说话都带着颤音了。

“方……方师兄且慢！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桃儿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我义父被吕二所伤，又被鬼物掳走，只怕已经遭了毒手。事出总有因，若非吕狗伤我义父在前，凭我义父的能耐，也不至于落得个被鬼物掳走的下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为我义父报仇，这有什么错？若换做是你亲眼看着父母被人杀害，你会放过你的仇人吗？方师兄，将心比心哪！”

桃儿说到动情处，流下两行眼泪，眼中满是怨恨，狠狠瞪着方舒。

方舒犹如遭受当头棒喝。

他终于被说服了。将心比心，方舒想起自己同样也是身背血海深仇。往事历历在目，直叫人声声含泪，句句泣血。

他心里说话：我亲眼目睹娘亲惨死在那只恶鬼手中，与桃儿今日所遭所遇又有何不同。我报仇就天经地义，她报仇就非死不可。这是什么混蛋逻辑。算了，杀人灭口终究不是正派作为。陈金，兄弟对不起你！若是吕二因此赔了命，等我大仇得报，必去他坟头，以死谢罪。

想到这里，方舒颔首低头，将镔铁杵尖头朝下戳在地上，双手抚着杵，跨步而立。

“桃儿，我与你话不投机。你走吧！”

桃儿一愣，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刘天师面露喜色。此刻，他早已满头大汗的，看他的样子比谁都急。听到方舒终于松口，心花怒放。

“桃儿师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真的放我走？”

“方师兄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说出去的话，一字千金。桃儿师姐，你就放心吧！”

刘天师急得跟什么似的。他嘴上说着奉承话捧方舒的臭脚，心里却着实为桃儿捏着一把汗。谁知道方舒现在这么说，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要是人人都吐口唾沫是个钉，哪里来的那么多魑魅魍魉。嘴皮子长在他嘴上，正着说反着说，都是他的理。

不过，幸好方舒没有变卦。目送桃儿倒退着走到荆棘林边。

桃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舒，眼神冷漠，充满了怨恨。

她从百宝囊中取出魂玉宝珠。

“狰狞鬼，回来！”

一道白烟，“嗖”的一下飞入魂玉宝珠之中。

招回鬼仆，桃儿摇身一变，变化成小狐狸的形态，钻进荆棘林中。那火红色的尾巴在黑夜的掩护下三晃两晃，就只剩下一点飘荡在暗夜中的鬼火。

隔着几十丈远。桃儿觉着方舒怎么着也撵不上自己了，这才回身冲着方舒大声喊话。

“姓方的，你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没那么便宜，姑奶奶我必报此仇！”

说完之后，一个猛子，扎进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方舒嘴角一撇，冷笑了一声。

“我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