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机甲部队的无线电频道中响起达利恩的声音：

“天上那些骑着鸟的精灵太烦人了，”矮人机甲用前臂格住了精灵步兵劈砍过来的长剑，六枚小型榴弹从腿部弹舱飞出，逼退了试图将机甲包围的重步兵。

精灵的奇美拉骑兵给机甲部队的突入行动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于行动笨拙的民用工程机甲而言，来自头顶的攻势——无论投矛还是弓箭都极具威胁，一旦被坚硬的橡木箭杆卡进机甲各处的齿轮关节，机甲的瘫痪基本可以直接宣告驾驶员的阵亡。

“达利恩说的对，我们的目标是法师部队！老娘的燃料不能全浪费在这些杂鱼身上！”

唯一的女驾驶员萝丝回答道，两条火线从她的机甲手腕处喷薄而出，蔷薇喷漆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驾驶室里的萝丝暴躁地将侧上方的操纵杆一拉到底，肩头的炮口中射出两团略显粘稠的黑色燃油，高压水炮赋予了“炮弹”夸张的初速度，在它们接触火幕的一瞬间，爆炸席卷而来的热浪吹散了她周围的所有精灵，也把萝丝的机甲整个掀飞了出去。

汗水顺着萝丝的红色板寸划过额角，最后滴在她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紧身背心上，小麦色的女驾驶员看着空中的精灵骑士被热浪狼狈迫退，心情大好，掀开座位后的盖板，用微微发红的引擎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9比2，老家伙可千万别赖账！”

达利恩哑然失笑，操纵机甲拉起萝丝，对着无线电喊道：

“燃烧弹持续不了多久，咱们得冲进去！罗恩没死吧？清场！老子已经看到他们魔法盾了！”

名为罗恩的驾驶员只是在频道里轻轻应了一声，转手一把拔下了连接机甲动力单元的线缆，将其接到了驾驶室顶部的红色接口。

“扶我一把。”

沉默寡言的罗恩数着驾驶室内逐渐熄灭的指示灯，挂掉了无线电，整个仪表盘上只剩下正当中鲜红的准星状符号闪烁，他用拇指掀开了操作杆顶部的盖板，按下了按钮。

………………

“这支机甲部队什么来路？”

整备状态的单兵机甲中，卡斯巴尔看着观测无人机发回来的画面，对舰桥内的秘书伊芙问道。

“不清楚，在我们前任舰长的登记簿上，这些家伙是建筑公司的工程车司机。”

“配备等离子切割机和固态燃烧弹的工程车？”卡斯巴尔戴上驾驶面罩，嗤笑道：

“咱们当时招聘施工队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们，工资开的太低了？”

“有说冷笑话的功夫，您还不如多熟悉熟悉装备，卡斯巴尔少爷…你驾驶的可是实验型机体，”

“前方高能反应！”

屏幕上亮起的警戒字符打断了二人的友（da）好（qing）交（ma）流（qiao），只见画面中一架貌不惊人的机甲头顶亮起炫光，而后一条刺目的白色光柱贯穿精灵阵线，炽热的能量流摧毁了沿途的一切，晶化的沙土在工程队的正前方铺出了一条洁白大道。

“那好像是……”伊芙结结巴巴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

“嗯，力克迪亚斯主炮上的粒子集束技术，鲍尔舰长真是商业天才，放在军队真是屈才了。”

卡斯巴尔脸上不见了笑容，重重吐了口气，扣紧了驾驶座腰部的安全卡扣：

“是时候检验一下神的遗产了，实验机X-HPL整备就绪，请求出击！”

………………

作为设计上载员两千，以单舰处理一场小型战争为目的的力克迪亚斯号，其主炮的威力哪怕在魔力充盈的精灵王国多索尼安，也不是大部分精灵法师能以一己之力抵御的。何况这里是梅拉伦，世界树终焉之地。

于是就在几千精灵大军与先头部队汇合，准备用绝对数量碾碎这支不伦不类的机甲部队时，民科大神们搞出的阉割版集束炮一记平射，十分给面子的击穿了所有外围单位，又将法爷们劳心劳力撑起的防御结界糟蹋的黯淡无光。

因此战场上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几千精灵部队和几十台民用机甲面面相觑，隐隐有势均力敌的既视感。

哪怕先前发出骇人攻击的那台机甲被自己射出的光束烧得面目全非，精灵们仍旧踟蹰不定，生怕对面哪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突然再来一下子。

事实上不光精灵们懵了，刚刚从电磁干扰中恢复的机甲部队无线电里更是鸡飞狗跳。

“达利恩，我不是做梦呢吧？”

矮人沉默了片刻：

“这玩意儿谁搞来的？”

萝丝难得的细声慢语，或者说是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

“我还以为……那家伙卖我设计图的时候是吹牛哔的，造的时候就按老规矩改了改。”

无线电中一片静默，达利恩这群老伙计造东西的规矩简单粗暴，口径加粗，功率拉满，山寨嘛，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

“所以……你们站在这干嘛？”

还剩一口气的罗恩似乎终于摸到了无线电：“对面在等命令，你们在等啥？”

………………

“加特大师，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材高大的精灵翻身下马，恭谨而严肃地对穿着月白长袍的精灵法师道：

“恩雅大人给我的命令，是配合您肃清梅拉伦的无信者，而不是把诺尔德精灵的血，白白洒在梅拉伦的湖床上。”

达文波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位诺尔德精灵的长老来到梅拉伦之前，以为自己和他带领的族人只是要应对一些没有信仰的野蛮人。

尽管敌人会使用令精灵们不屑的科技武器，但贤者会法师们的支持给了他足够的信心——更何况为了让诺尔德精灵的地位在誓约内部更进一步，些许的牺牲是值得的。

毕竟在那些寿命悠长的艾雅眼里，活的比人类长得有限的诺尔德族群地位一直相当尴尬。

有时候达文波特甚至会对魔法国度外的那个野蛮联邦心存感激，如果不是他们发展出这些奇奇怪怪的热武器，诺尔德精灵在他们的贵族亲戚眼里永远都是奴仆。

因此哪怕明知此行自己的族人们最大的作用就是炮灰，但达文波特还是给诺尔德的小伙子们配备了最好的附魔铠甲。

然而此行的遭遇超出了诺尔德精灵贫瘠的想象力，他们先是被一群骑着怪物的疯子长驱直入，临死前还想着和自己同归于尽，又被一束恐怖的白光瓦解了他们的阵线，单从威力上看，这发光束的威力足以媲美大部分八级魔法。

达文波特在精灵王国算是实打实的乡下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文化。

八级魔法妥妥的属于贤者们的范畴，和掌握八级魔法的敌人对抗？还是在世界树的荣光之外？

我们诺尔德精灵确实是短命鬼，但你们不能拿我们当冤大头。

整个精灵王国，拥有贤者头衔的魔法师，不到七十个！

“我对阁下以及阁下同胞的遭遇表示抱歉。”

身穿白色法袍的加特此时正和法师团队一道，修补在集束炮轰击下摇摇欲坠的防御法阵。

“但这更加证明了我们此行的必要性，这些无信者一定在梅拉伦的遗迹中得到了十分危险的力量，至于您和族人的损失，贤者会议一定会给阁下一个交代。”

加特温声安慰着几乎无法维持仪态的达文波特：

“释放那种攻击需要海量的能量，我们的敌人绝对没可能短时间内故技重施……”

“轰！！！”

加特话音未落，一道横亘天际的白色光束再次绽放在防御法阵的屏障上，强弩之末的防护罩应声崩溃，连累着维持法阵的魔法师们奇奇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

卡斯巴尔对力克迪亚斯号主炮的效果相当不满：

“预热半天，冷却一整天，就听个响？合着联邦最先进的战争要塞的主炮就是一摆设？”

“老头子养的研究人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正版还能打不过盗版？”

金红相间的机甲在地面极速滑行，背后尺寸夸张的八只推进器喷口环绕着一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引擎。

………………

“破了！破了！”

“大惊小怪个屁！老子又不瞎！”

特拉维奇并不清楚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那两道恐怖的光束和分崩离析的魔法护盾实在是过于醒目，半身人立刻清楚，达利恩和他手下的破铜烂铁取得了了不起的进展。

而且……特拉维奇看了一眼第二道光束的来源，啧啧道：

“鲍尔喝多了？”

“特……啊不，队长！”

十来岁的少年穿着相当不合身的军服，脏兮兮的脸庞上两个眼睛泛着光：

“该咱们了吧？”

半身人挖了挖鼻孔，瞟了一眼激动莫名的几个新兵蛋子：

“是我，跟你们有个卵的关系……”

他爬上被几个新兵伺候祖宗一样抬上发射台的大罐子，拆掉了“盖子”周围的六个保险：

“笨手笨脚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在老子改主意之前。”

………………

加特是一个很年轻的精灵，不到两千岁的年纪，就已经有资格穿上金边白袍了。

这意味着他距离被人成为“贤者”而不是“大师”只有一步之遥，这也是为什么身为血统高贵的艾雅精灵，他还降尊纡贵亲自来到梅拉伦。

加特大师如今的一切，与他的努力和自律密不可分，比起那些习惯了醉生梦死的同胞，他早在八百岁就厌倦了喧闹的舞会，一千二百岁和那些只知道盯着各种族异性（或同性）屁股的俗人们划清了界限，在一千四百岁他更是意识到族人中那些所谓的艺术家都是在无病呻吟。

于是一个抛去低级趣味的普通艾雅毅然投入了魔法的世界，并在短短几百年间声名鹊起，成为了精灵王国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他成为了上流舞会最推崇的宾客，无数俊男美女的梦中情人，脱口而出的平凡词句便能被文艺界奉为圭皋，反复咀嚼剖析……

而此次梅拉伦之行后，他的白袍上将会用金丝绣上家族徽记，成为远古誓约中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一小撮精灵之一，他的经历也将顺理成章的成为一段传奇。

当然春秋笔法是吟游诗人们最擅长的东西，在属于加特的故事中，并不会提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比如加特预想中的贤者袍服和两个人撞衫，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祖父。）

但是……此时此刻，一道白光让他在卑微的诺尔德精灵面前丢了颜面，加特感受着空气中稀薄的魔力元素，想要找到攻击的始作俑者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令他无比厌恶的熟悉气息。

“卡斯巴尔?基恩?戴肯！”

魔力鼓动着加特的法袍，让精灵法师脱离了重力的束缚，他看了一眼仍然活跃在战场上的达利恩一行，对达文波特冷声道：

“解决掉那些小丑，诺尔德精灵会以恩雅大人护卫的身份，在星之湖畔拥有一片领地。”

不理会欣喜若狂的达文波特，加特用通用语朗声道：

“戴肯家的疯子，你想撕毁你父亲亲自签署的和平协定吗？”

“被发现了啊……”

金红相间的试作机拖曳着焰尾一飞冲天，和精灵法师遥遥相对。

“老头子签署的协约里，应该不包括让几千精灵在联邦境内来去自如吧？”

加特冷漠道：“我受贵联邦议会之托，前往梅拉伦地区执行维和行动，作为戴肯大公的嫡嗣，你别说你得不到消息。”

“维和？”卡斯巴尔笑出了声：

“不瞒您说，我家老头上回看上了维尔特公爵的矿井，打出的旗号和阁下一模一样。”

“我就不该试图和野蛮人讲道理。”加特身周魔力奔涌，凝缩成三团躁动无序的不规则结晶。

“彼此彼此。”

卡斯巴尔的反应更加直接，数十枚浮游炮天女散花般从机甲背后飞出，淡蓝色的光束形成一张大网，罩向半空中的精灵法师……

………………

“坚持住啊，盆栽，本大爷可不想变成太空垃圾。”

熊熊烈火包裹着体型严重缩水的藤蔓，到了第二章还不配拥有姓名的主角组，此时正在面临落地成盒的严峻考验。

在格欧菲茵大陆，失去魔力滋润的藤蔓，躯体比大部分植物也强韧不到哪去。

于是报团取暖的两个倒霉蛋，比一般的陨石体型缩水快了那么亿点点。

“放心。”

藤球中央的空腔中，老伙计平淡的声音给了黑影些许希望。

“进了大气层好一阵子了，用什么分类标准，咱们也不算太空垃圾。”

“……就没一点好消息吗？”

“非要说的话也有，”藤蔓化作的少女歪了歪脑袋：

“以咱们现在的轨迹，落点应该和你感受到大人气息的位置相当近。”

它（她）点了点头：“能死在大人身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