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格里芬的嘴唇仍在轻轻翕动,任何人来到这片山坡,都会将他当成一具冻毙的尸体。
瘦高男人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着自己的猎物——沿着两侧山路包抄而来的矿业公司监察队员。
他们端着武器,小心地交替前进,同伴的惨死给了他们足够的警醒,没人会在狙击手的视野里放松警惕。
格里芬所处的小山并不高,对于六七个身体健壮的成年人来说,找到他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
但狙击手显然比他的敌人更有耐心,并不是因为时间宽裕,恰恰相反,格里芬要在五分钟之内解决他的对手,然后配合泰格执行袭扰计划。
正因如此,第一枪的时机显得更加珍贵,因为再没有比第一枪更加完美的狙击环境了。
瞄准镜中央的准星缓慢却平滑地移动着,枪身微微下沉……
“砰!”
格里芬扣动了扳机,与之几乎同时,一幅紧张的面容出现在准星中央,绽放出血色的花苞。
特制的弹头沿着眼窝射入监察队的大脑,旋转着摧毁了他的脑干,而后自内而外钻透枕骨,带出一蓬红白相间的脑组织,而后在第二个受害者发出惊呼之前,穿过他的脖子,最终卡在第三个目标的第一胸椎内部。
一枪既遂的格里芬没时间欣赏被打成串糖葫芦的敌人,毫不犹豫地压低身子向反方向疾行,三秒后,一连串子弹将他先前藏身的掩体打成了石渣。
“火力压制,交替前进,别吝啬子弹,那个狙击手很邪……”
“嗡!”
步伐牵动了隐藏在雪面下的一根细线,震撼弹在小队中央炸裂,连带着纷飞的雪雾遮掩了监察队员们的视线。
“开火!开火!”
密集而杂乱的枪声再次响起,甚至于让人分辨不出,那隐藏其中的格格不入的几响。
当雪雾散去,唯一还站着的监察队员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对手,阳光下,狙击枪瞄准镜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砰!”
………………
“就位。”
通讯器中传出格里芬的声音,一贯的言简意赅。
坐在侦察机中的罗恩看了一眼时间,四分五十二秒。
“泰格,开始吧,尽量别伤到平民。”
通讯器中只传来沉闷的两声叩击。
“笃、笃。”
背靠在民居门旁的泰格轻轻敲了两下挂在耳朵上的通讯器,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同伴们,举起的左手五指依次屈了下去,当泰格的拳头握紧的刹那,跟在他身后的工程队员从内侧拉开房门,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奋力抛出。
背靠一辆装甲车的搜索队员只见街边的民居房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黑影从中飞了出来,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身边的人大喊:
“炸弹!快卧倒!”
“啪!”
一颗子弹在半空击中了飞出来的包裹,清脆的碎裂声过后,瓦罐里略显浑浊的燃油撒了一地,浓烟滚滚。
“重油含量有点高啊……”
泰格对他就地取材的自制燃烧弹有些不满,受限于矿工的生活条件,他搜罗的这点油料把燃烧瓶弄成了烟雾弹。
“早知道要打架,老子就把火箭筒捎上了。”
泰格握紧了枪,带着他的队员从这座民宅后窗翻了出去。
腾空的黑烟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四下搜索的敌人,然而当他们撞开被泰格从里面顶住的门,只看到地上躺着的被敲晕的屋子主人。
“发现敌人踪迹,发现敌人踪迹!”
搜查队的通讯频道里乱成一团:
“所有装甲车向我靠拢,包围这片区域!”
………………
“死人脸,能不能打掉那个机枪手?”
通讯器中,泰格的声音几乎被急促的枪声淹没了。矿业公司所谓的装甲车实际上都是民用车辆改装而来,挂载在四周的厚重钢板将它们的速度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换来的是几乎不会被常规武器攻破的绝对防御。而这也意味着,泰格一行人对面前的这个铁王八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配置在车顶的机枪手疯狂倾泻子弹,将他们雅致的抬不起头。
(这就是民兵的误区了,链式供弹的重机枪的发射节奏应该是突突突突突突有节奏的短暂连发,作者记着前些年的哪个神剧里面,我军战士英勇断后,脸上是坚毅的怒吼,一挺老干妈疯狂腰射,鬼子跟割麦子一样……tui!)
“视野盲区,”格里芬给泰格泼了盆冷水,而后淡定道:
“他的枪管红了,7、6、5……”
在格里芬数到“1”的同时,机枪手的射击恰好停止,泰格没有丝毫犹豫的探出身子,稳定而精准的三发点射,干掉了上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机枪手。
“焊死的,”一个工程队员向装甲车的侧面开了一枪,火花飞溅:
“一时半会拆不掉。”
泰格点点头:“这东西就是个铁棺材。”
“另外两辆装甲车朝你过去了,”格里芬冷静地扣动扳机,击毙了视野中的敌人:
“我只剩三个弹夹,拦不下来。”
泰格回答道:
“我们往达利恩他们的反方向撤,死人脸帮我看住背后就行,不用浪费子弹。”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爬到了装甲车的顶部,一把拽起机枪手的尸体,把枪口伸进车内,一通扫射。
先是两条弹链从车内扔了出来,而后两米来高的泰格从狭小的车身内翻出了身子。
“这破玩意,”泰格一圈一圈的将子弹缠在自己身上,满脸嫌弃地拉了一下车载重机枪的枪栓,将接近一人高的枪身扛在肩上:
“还不如萝丝用废铁随手造的。”
即便除去底座也重达五十多公斤的车载机枪被泰格扛在肩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速度,听到身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他向自己的同伴打了个手势,随后打开了通讯器:
“抓紧时间达利恩,老子可不想被你害死在这鬼地方。”
“哒哒哒哒”
机枪的枪口火光闪烁,沉重的枪身在泰格钢铁般的强壮手臂之中温顺得像个婴儿,两个跟在装甲车旁的监察队员应声而倒,其余人连忙躲到车子后面,使得本就移动缓慢的装甲车变得如同蜗牛一样迟缓。
再加上换装了监察队武器的工程队员在一旁掩护射击,一时间两辆装甲车连带十几个监察队员竟被五个人压得喘不过气,只能依托掩体苦苦支撑。
“这东西靠谱吗?”
高空之上,罗恩看着套在沃尔夫身上的古怪零件,站在敞开的舱门前瑟瑟发抖。
“咱们更高的都跳过好多次了,这才几百米高,怕球?”
“呃……这不是死了一次嘛,真不准备个降落伞啥的?”罗恩可是前不久才从大气层顶上摔下来,这会多少有点生理不适。
沃尔夫眼睛都不抬,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装备,拍拍胸口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泰格好不容易把大部分注意力吸引过去,咱们开伞给敌人当靶子吗?”
达利恩笑道:
“交给沃尔夫就行了,跳下去吧,不会死的。”
矮人脸上挂着河鳝的笑容,指了指缩小数倍的地面,抽冷子的一脚把罗恩踢出了舱门。
耳畔风声呼啸,觉察到自己越降越快,罗恩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好在一只大手扯住了自己。
他回头一看,矮人趴在兽耳大汉背上,两个家伙齐刷刷地戴着防风镜。
甚至沃尔夫还相当不地道地笑了笑:
“怎么样,找回曾经血脉偾张的感觉了吗?”
罗恩没回话,甚至一丝黑影都悄悄钻出了他的手心,万一这个身体成了肉饼,他也不知道自己剩下这点本源够不够控制一只老鼠。
“呲!”
沃尔夫一把将罗恩放在自己身后,脚下简陋的推进器猛地窜出两道火焰,减缓了三人下降的速度:
“准备硬着陆,抓住。”
他所谓的硬着陆,就是在落地之前一手抓着达利恩,一手抓着罗恩,然后把两个人往头顶狠狠一抛。
至于沃尔夫自己,则是潇洒地一个翻滚,管都不管身后摔得头昏脑涨的两个同伴。
“什么东西?”
此时的马歇尔正躲在石楼的地下室,幻想那位小戴肯和菲涅尔打个你死我活,忽然觉察到石楼一阵颤动。
“上去看看!快!”
他吩咐身边的护卫道,后者刚刚打开地下室的门,便被一枪打了回去,倒在了血泊里:
“还犯愁怎么弄开这扇铁门,这下倒是方便了。”
进入马歇尔视线的是一个长着兽耳的魁梧汉子和一个身材还算健壮的年轻人,但刚刚出声的却是二人身后一瘸一拐走过来的矮人:
“老子伤刚好,你又害我崴了脚。”
达利恩颇具种族特色地翘着胡子笑道: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马歇尔先生。”
要不是一把沾着血的狗腿刀就架在脖子上,这一幕像极了久违的老朋友见面。
………………
“什么?撤退?老板,入侵者已经被我们包……是……好的……遵命!”
收到马歇尔传来的消息,领头的监察队长颇为不甘心地命令手下:
“停火,把他们放走。”
“可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
“是老板的命令!”
为了把泰格逼近死角,监察队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工程队这边也有两个人受伤,其中一个被重机枪打碎了一条胳膊,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左贵妃的温暖了。
“有医疗箱吗?”
在一众监察队员的怒视中,人高马大的泰格从掩体中站起身叼着烟对他们道:
“老子的兄弟被你们打伤了。”
“给他们!”
监察队长咬牙道。
“切,”泰格嗤了一声:“没种的软蛋,还以为能再揍你一顿呢。”
他打开通讯器:
“头儿?你那搞定了?嗯,好。”
“给罗格包扎一下,咱去镇中心和达利恩汇合。”
他对自己的弟兄们说。
………………
“各位……好汉,我是真不知道你们的同伴去哪了。”
事实证明,再有脾气的人,在砍刀架脖子上的时候都会凭空多出三分理智。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沃尔夫讥笑道:“头儿,废什么话,先砍他几根零碎,什么都招了。”
见矮人的视线在自己手上逡巡,马歇尔冷汗直冒,连忙道:
“我虽然就是个替大人们看矿的,但在这方圆几十里也算有点小面子。您诸位走失了朋友,二话不说打上门,死伤兄弟是我本事不济,认栽了。马歇尔好歹也是管着几十张嘴,这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犯得着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你怎么保证不是你手下干的?”
“我人就呆在这里,你们可以慢慢查。多嘴一句,以诸位的能耐,能当同伴的一定不是什么一般人物,你们觉得……”马歇尔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言下之意是这群废物能干些啥?
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达利恩、罗恩和沃尔夫对视了一眼,面露疑惑,意思是:
如果真不是他干的,那这货咋处理:
下一秒,三人不约而同地换了一种眼神:
弄死算了!
眼看达利恩握着刀柄的手都要动了,通讯器响了起来,是格里芬的声音:
“东侧和南侧出现大量武装载具,保守估计有一百多人。”
通讯器处于外放状态,矮人的狗腿刀没划下去,而是再次压在马歇尔脖子上:
“你的人?”
一条血线顺着脖子流了下去,马歇尔心里却松了口气:
“先前以为是仇家上门,叫来撑场面的朋友。”
他笑了笑: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诸位也不是斯蒂尔本地人,为了你的兄弟们着想,不如就此作罢?”
“那得看萝丝大姐头到底怎么样了。”
抱着重机枪的泰格走了进来:
“我觉得要是咱们把他打死,他那群狐朋狗友会更开心吧?”
浑身枪火味的男人冲矮人眨了眨眼:
“就他能叫人?”
达利恩恍然大悟:
老子竟然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
冷山镇的镇民们被强行集结到中央广场,有先前的枪声和爆炸打底,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之前处刑肖恩的木台子还没修完,血淋淋的立在那,他们生怕得罪了马歇尔,成了下一个倒霉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马歇尔这次的出场方式有点特别:
“朋友,你这样可就不太体面了。”
被泰格拎鸡一样提在手里,五花大绑的马歇尔强压着怒火道:
“你们这群外来的,想和卡彭家不死不休吗?”
“卡彭家啊,”达利恩忽地开口道:
“听说巴斯克讨了个比他小四十岁的老婆?”
“你……你敢直呼伯爵大人名字?”
“唔,他还没死?”
矮人挠挠头,若有所思道。
“我不管你们什么来路,现在离开,我就当无事发生,否则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见达利恩出神,马歇尔以为他心中忐忑,又加了一把火:
“你们知道这斯蒂尔领的新主人吗?那可是金雀花贵族!戴肯家的公子!”
此言一出,他发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工程队员们神色忽然变得怪异。
“知道啊,”罗恩挠了挠鼻子,掩盖自己的笑容:
“我们可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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