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世遇见今世

《当前世遇见今世》

第9章世界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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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马文从来没有去过雁不归公墓,只是偶尔从以前的旧报纸上无意间看到过这个地方。

当马文七月七日这天一大早起床洗漱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的爸爸死了,而且就埋葬在雁不归公墓里的时候。马文拿出自己的手机,或者是马武的手机,足足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打开手机锁。

用导航软件搜索了一下雁不归公墓的位置,结果竟然真的搜到了。

按着手机上的导航,马文和小女孩两个人,冒着大风雪,一前一后往前走着。

他们两个不同程度瘦弱的身影,逐渐地远离闹市的中心。越往前走,地处越是偏僻。脚下的雪越积越厚,马文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似乎有只手在奋力拉扯着自己的脚一样。

终于,在风雪大作的荒郊野外连续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马文的手机突然间没有了信号。导航软件里的那个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的女人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举目四顾,所有的路,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住了。四下里杳无人烟,不可能找到人来问路了。

听说雁不归公墓坐落在一座名叫雁南山的半山腰上。可是奇怪的是,就在十分钟前,马文还能隔着风雪,隐隐约约看到一座大山的轮廓。然而现在东张西望着,马文愣是看不到一丁点大山的痕迹了。

马文和小女孩继续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摸索着,脚下一深一浅地跋涉着。就这样又坚持了大约半个小时,结果马文无比惊骇地发现,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他的手机失去信号时的那个地方。

莫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马文从一棵大树下捡来一根大约一米长的树枝,牢牢地插在雪地里,然后继续往前走。

结果不出所料,大约二十分钟以后,马文又回到了自己刚才在雪地里插下树枝的那个地方。

“喂,小孩,快点跟紧我,别走散了。”马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地呼叫了一声刚才一直在他身后跟着走的小女孩。

由于小女孩长时间没有任何的回应,马文转身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在一片苍茫的大雪中,竟然早已没有了小女孩的身影。

卧.槽!

这一次,马文直接无语了。

早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似乎在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眨眼间变成了一堵颓败的石墙,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马文四面朝天,任由轻盈冰凉的雪花,不断的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早已经被冻的发红,甚至有些僵硬的手里,死死握着的是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

马文猜想,这部手机一定不是属于他的,应该是属于马武的。因为今天早上,马文试图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手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好在手机在设置了指纹解锁和密码解锁的同时,还设置了脸部识别解锁功能。

事实证明,毫无疑问,马文手里的这部手机,不能识别马文的指纹,却能识别马文的脸。

手机解锁以后,屏保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很绅士的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小鸟依人的女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笑得一脸和煦的明亮少年。

这是一张全家福,马文可以认出照片里的那三个人。一个是他名义上的爸爸,一个是他的妈妈,而那个少年,有着一张和马文一模一样的脸。

全家福里的男生虽然笑得一脸灿烂,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马文并不喜欢照片里少年的那张脸。

马文不知道照片里的少年是自己,还是马武。不过他猜想,全家福里的照片应该是马武。

如果手机真的属于马武的话,一个高中生竟然会把家里的全家福当成自己手机的屏保。由此可见,马武应该是一个和父母感情非常好的乖乖男。

当然也有可能,把手机屏保换成全家福的做法,只是做样子罢了。也许,手机的真正主人,只是想在父母面前打造出一个听话懂事好儿子的形象而已。

无论如何,马文从全家福上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微表情里,看出了一丝虚假的意味。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发现,可是马文注意到了,照片中少年的脸笑得根本不自然。有些僵硬,脸部的线条根本不对。好像,那张脸,本来并不属于照片里的少年一样。好像是截图,拼贴上去的。

翻开手机通讯录,里面有一连串的手机号码。马文从上到下迅速扫描了一下联系人页面,发现手机通讯录上的联系人不下一百个。

马文生性冷漠,沉默寡言,不喜社交。所以手机通讯录里存着一百多个联系人这样的行为,不像是马文的作风。

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密密麻麻的联系人名单,马文不禁感叹,当下的社会,一个高中生的社交,竟然已经如此繁多复杂了吗?

迅速浏览了一遍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名单以后,马文发现,手机通讯录最上面有两个被置顶的号码,最上面的那个号码简单地备注着一个“1”,第二个被置顶的号码备注了一个“2”。

马文在反复地打量被置顶的那两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并且抱着打发时间的态度,不抱任何希望地,反复随机把两个号码试图拨出去。

然而三分钟以后,马文在胡乱地拨打“2”这个联系人号码的时候,竟然打通了。看着手机右上角那一格微弱的信号,马文的心情有些紧张和激动。原本马文还以为,自己这一夜要在雪地里度过了,弄不好还会冻死在荒郊野外呢!

手机接通以后,手机的另一端传过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细细软软的声音,开口就问了一句:“喂,是你吗?”

马文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实际上,马文根本来不及回答一个字,就在饥寒交迫中,眼睁睁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失去了知觉。

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的感觉,让马文的一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倾斜着彻底黑了下去。

马文在彻底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已然风起云涌,大雪弥漫。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一段段渐次连接的时间积累起来的各种经历的承载体。生命是一条河,记忆是使生命之河得以圆满的河水。没有记忆的生命,仿佛没有水的干涸的河”

弥留之际,马文的脑海里快速地闪现出了《摆渡人手册》里的一段话。

……

马文的记忆深处,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在马文很小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大人们都说小孩子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属于正常现象,于是便没太在意。

马文名义上当医生的爸爸马天亮,只是在路边随便折断一根桃树条,让马文随身携带,便以为万事大吉了。

一岁半以前,还不会说话的马文经常发高烧,而且一发就是很多天高烧不退的那种。马文的妈妈担心马文会被持续不退的高烧烧坏脑袋。

果不其然,马文一岁半那年,当马文学会说话,咿咿呀呀勉强可以完整说出一整句话的时候,童言无忌的他说出了让他的所谓的爸爸——马天亮,无比震惊的一段话。

“你是个作恶多端的杀人凶手,你杀了……我爸爸,我恨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替我爸爸报仇。”

马文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有马文和他名义上的爸爸两人在家。

马天亮早就知道马文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马天亮也自知自己利用医院外科主任的职务之便,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一些病人的“意外”死亡。可是,马天亮却一点都听不懂马文的话。

在马天亮的记忆里,他根本就没有杀过马文的亲生爸爸。事实上,马天亮根本不知道马文的亲生爸爸是谁。

“你在医院里做的那些肮脏事,你以为只要花两个臭钱封口,就可以和同事狼狈为奸,一辈子都不会被别人发现了吗?”

“你还记得陈明远吧,那个因为一个简单的阑尾炎手术,却因为你喝醉了酒,一刀切错了地方,而枉死的男人。他才三十岁出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他呢!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就是陈明远,还我的命来。”

宛如晴天霹雳,那场面甚是吓人,甚至还有点滑稽。一个三十岁左右正当壮年的马天亮,竟然在一个步履蹒跚,口齿不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男孩面前,吓得面无人色。

年仅一岁半的马文,俨然被陈明远的鬼魂附身了。他字字诛心,让一向眼高于顶的马天亮直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事后,等到陈明远的鬼魂终于离开马文幼小的身体,马文终于恢复正常以后,马天亮做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决定。

瞒着妻子,马天亮竟然把小小年纪的马文,扔到了距离雁不归公墓只有五百米远的荒郊野外。

傍晚,妻子外出回来,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之后,歇斯底里地大闹了一场。马天亮则谎称说,马文病情突然加重,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时间紧迫,他只好自作主张,把儿子送到国外去救治了。

从此以后,马文的妈妈便开始彻底生活在马天亮的谎言中了。

马天亮不担心马文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他担心的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有一天会通过马文之口公之于众。

雁南山是怎样凶险的地方,马天亮不是不知道。听说那是一个黑夜一旦降临,所有活物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的死亡的沼泽。所以即便是大白天,也没有几个人敢去雁南山附近,晚上就更没有人敢去了。

马天亮虽然没有亲手结束马文的生命,但是他确信,年仅一岁半的马文,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雁南山。

马文被狠心的马天亮丢弃到雁南山附近两个小时以后,身体冰凉的他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朦胧中,马文似乎感到有一双女人的手在抱着自己不停地奔走。

那双手似乎很柔软很光滑,但是也很冰冷。马文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抱着自己不停行走的人的样子,但是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是妈妈来救自己了吗,马文不敢确定。

就这样在痛苦地挣扎中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当一缕明亮的光线明晃晃地涂抹在马文眼皮上的时候,马文终于又可以睁开眼睛了。

马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他却被当成一个形单影只的孤儿,正式被圣城市的一所孤儿院给接收了。

马文十岁之前的生活,都是在那所孤儿院度过的。十岁以后,他被迫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新的地方比孤儿院的生活更加冷清,每天接触到的人是那样的冷血无情。在里面工作的人整天耸拉着一张脸,随手拿着一根电棒,似乎随时准备把居住在里面,穿着病服的人暴打一顿一样。

在被马文遗忘的记忆里,新的地方是一所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马文在精神病院里,被称作病号一零零一。这个名称意味着,马文是那所精神病院的第一千零一个精神病患者。

马文在那个病人不配有姓名,连监狱都不如,毫无人权可言的精神病院里苟活了十几个年头。

很长一段时间里,马文都不知道自己居住的那个新地方叫精神病院。还好,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岁大的小女孩用写字的方式,告诉了马文,他当下的处境。

马文在孤儿院里,曾经从一个热心大妈那里学过一些文字。而小女孩的字体又出奇地工整,马文大体能读懂她纸条上写的那些字的意思。

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来来去去,换个不停。马文知道,这些竖着走进来的人,很难有机会再竖着走出去了。

而那些从精神病院横着离开的人,不仅彻底离开了这片几乎没有丝毫人性可言的地方,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往往苦难大于快乐的世界。

看着那些被裹尸布包裹着,用担架抬出去的一具具死尸,马文不禁会猜想: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个无足轻重地蚂蚱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然后也会像这样一样被一个冰冷的担架抬出去,曝尸荒野?

会有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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