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孙福咬着牙道：“那一日你们出逃以后，第二天，几个假扮黑虎帮的蒙面人就来收银两，因为现银不够，就让少爷和夫人把家里田契，房契等都拿了出来，写了虚钱实契的文书，让少爷把家产田亩作价一万两，卖给了一个姓糜名仁甲的人，约定三日后搬离。这买家给的银子当场被蒙面人拿走了，外加家里所有的现银珠宝首饰。少爷夫人以为此事办妥就此躲过一劫了，钱财身外物，至少保的性命了。不想当天后半夜大家正在熟睡之际就有六七个蒙面人翻过门墙，见人就砍，有的反抗拼命，怎奈都是没有武功的人，哪里是这些强盗的对手，虽也打抓伤了他们几个人，但是终于不敌。我记挂着少爷，提了扁担去救护少爷，已经来不及了，少爷夫人所住的主房和陈亲家公亲家母所住的客房大火已经烧得冲了天了，他们是砍杀了人以后，再放火烧屋子，我感觉大事不妙，我着急忙慌跑过厅堂到水池边的时候，围堵在内院外的人见我要冲进去，有一个贼人一箭射过来，射中了我的胸口，我直接翻落到水池里。脑袋撞在水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就痛晕了过去。所幸我怀里正好揣着少爷让我筹集银两，核对账目随时备查的两本册子，这箭就射账册上了，并未把我射死。贼人远远见我翻落水池，以为死了，他们忙着扒拉死人身上的首饰钱财，翻找各种财物，也就没有来管我。又到处检查其他屋子里有没有藏人。我被头上裂开的伤口浸了水，一会就痛醒了，正痛的迷迷糊糊趴在水池边想看看情况，只见几个人正在狂笑着把抢来的珠宝首饰，都放到一起打包交给一个蒙面人，另几个把砍杀死的尸首都搬到了库房里，又把厅堂的桌椅板凳都也搬入库房，准备和里面的柴火一起点着把尸首都烧化了，他们忙乱了一会，突然有一个瘦蒙面人跑到另外一个蒙面人前说道：“胡都头，不太对，点了点人，好像人少了。尸首里没有那个来衙门告状的孙老头，我前后都查看了，没有。”

那个叫胡都头的蒙面人，也不说话，把右手的箭杆往左手一归拢，抬起右手就狠狠地给了瘦子一个大嘴巴子，大叫道：“操你妈的，你傻啊，说了几万遍了，不要这样叫，你是怕别人认不出我是吧。我日你妈的，我打死你个狗东西。”一边叫骂，一边把已经被一巴掌打地上的瘦子死命的踹了十来脚。疼的瘦子哭爹喊娘的求饶。

一个正在骂骂咧咧，一个哭爹喊娘的时候，旁边的一个蒙面矮胖子见两个人有点闹过头了，喝道：“都给我闭嘴，别闹了。”

我当时一听脑袋就嗡的一声，这个声音，最近听过两次，太熟悉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两个打闹的听这个矮胖子说话，都不敢再吭声了，然后矮胖子又说道：“都是没脑子的，刚不是水池里射倒了一个嘛，赶紧去看看，是不是那个来县衙告状的孙老头。”

我一听不对，赶紧吸了气潜入水底趴着，只见水面上有两个火把在转来转去。我强忍着憋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我慢慢地想装尸首浮上水面透气的时候，看见来查看的人正跑过去对矮胖子说道：“头，这个老头死了，沉在水塘底了，我看见水塘中间有尸首的影子。”

正在商量要来捞我的时候，外面放哨的跑进来叫道：“周围的村民在跑过来了，好像是看见了火光，来救火的。看着好像有不少人，已经快跑到前面大路路口了。”

矮胖子一听，拿起放首饰的包裹，马上让所有人撤退到山庄外的山坡树丛里。一伙人一下子就走了。我总算是捡了条命。我怕贼人发觉，就乘乱跑出山庄藏了起来。

孙福接着道：“这帮杀千刀的，县里遭了他们毒手，估计还有其他有点资财的人家。这个县太爷来了以后，难怪以前老是听有人家被抢被打。“

“派了一只狼来守着羊圈。”孙大牛一拳头打在地上。

“如今的世道，有几个好官？只是这个狗官也实在是太恶了！”孙福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是的，现如今贼人恶人到处都有，我们来到太湖边上也是无缘无故遇到杀人劫财的强盗”

孙福继续道：“那时我在外面躲藏了几日，悄悄回庄子看，庄子已经彻底烧毁了。我又不敢露头，怕贼人在暗处观察。在周围的村里偷偷打听，说是有十多具尸首，报告了县里，派了个马副都头三个衙役，还有一个仵作来。查究下来说是火灾所致，没有异常，让村里的保甲安排就地安葬。最后还是村里的保甲安排人挖了坟，安葬在山庄后面的竹林里。”

孙大牛流泪道：“好好的一大家子没了。贼人如此可恶，天雷如何不把他们打死！这帮强盗一定会有恶报的。可恨我没本事！”一边说着一边拿拳头在地上乱砸乱锤。

孙福拉住大牛的手说道：“我今日为什么要告诉你全部情况。你知道吗？”

孙大牛泪流不止，道：“大牛，就是笨，就是没本事。义父，你要我怎么做？我们要不要拿刀砍死这帮畜生？”

“大牛啊，”孙福语重心长，“我不是让你拿刀砍人，我要你做的事情比这个难上十倍。甚至百倍！”

“义父，只要你说，我一定办，要我去拼命一句话！”

“孩子，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我明天准备偷偷回去查探情况。先看看我们的庄园是如何情况了，再有，我想打听下我们的大仇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拼命简单，大不了一死。可是我们死了，我们孙少爷怎么办呢？他还只有五岁，陈二小姐又怎么办呢？留下他们孤苦无依？我们就是死了也没有面目去见少爷夫人呐。”

“义父，那你说怎么办？”

“你要起誓！要把我今天告诉你的都放在心里，谁也不能说。我们现在要把一切仇恨都放在心里。要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把孙少爷带好，带大。这样才对得起待我们孙家两代主人。人生在世，不管怎么活，都要活出点人味来。现在对我们来说，不是去拼命才叫做人，而是要忍下这口恶气。等孙少爷长大成人。再做道理。”

“义父！”

“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明白！义父。”

“此次我回梅湖山庄。来回大约就是十几天，你在家好好守住孙少爷，另外要做好准备，备好驴车和干粮，如果我二十天没回，你就带着孙少爷和陈二小姐避开九华山绕道去贵州清兰，投奔老陈医官。详细如何找到老陈医官，我回头细细说与你听。”

孙大牛点头道：“好的，义父，你放心。我一定按你吩咐的做。”

“好孩子，义父就拜托给你了。”

孙福走了十几天了。这天午后，陈二小姐，看见孙大牛又在门口转悠，一会去路口张望，一会来回的踱步。

孙大牛掰着手指头算的，义父出门办事已经十四天了，内心情绪在不断堆积。

二小姐看他就在吃饭时间，与孙少爷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有点笑脸，却也是挤出来的。二小姐心里明白这个憨直之人为何如此。只是知道对孙大牛说些宽慰的话，没有用。

陈二小姐出生在医药世家。家里没有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条。

从小爷爷的教育就是要求：首先要培养一颗仁德之心。以心待人，以德立人。仁爱之心即为医德。再则就是尊重各地的乡俗。而并不倡导束缚人言行举止里的拘谨，拘束的一些儒家规矩。当然也不会明里反对世俗所推崇的诸多限制。鼓励待人接物要落落大方，得体舒展。

倒也并非刻意的子女宽容。家风如此，二小姐自小可谓是得益匪浅。从七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在药堂里自由进出，贵州当地民风质朴，乡民之中，崇尚自然，少有扭捏作态之人。

自从夜逃以来，认识孙大牛也有三年多了，二人相处，孙大牛是个少言，或者说优柔扭捏之人。

二小姐年纪虽小，在孙福没来木渎之前，很多事情二小姐孙大牛一起商量，基本都是二小姐做主拍板，孙大牛遵照执行。虽然孙大牛年岁比二小姐大十来岁，二小姐在旁边这么一站，孙大牛就是两个字服帖。

没有什么原因，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的。谁跟谁只要呆在一起超过十分钟，说上几句话，就能马上知道自己该站对方左边还是右边。

陈二小姐领着小外甥走到门口说道：“大牛哥，你不要站那里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孙福伯在出门之前有嘱咐过你什么吗？”

嘱咐的话有很多，孙大牛现在能想起来的最重要的两句，第一句，当时义父告诉自己的事情没有义父亲自同意，不能告诉任何人。第二句，如果义父二十天不回来，就带着二小姐和孙少爷投奔贵州的老陈医官。二十天还有六天！

“义父说最晚二十天回来，如果不回来让我们马上去贵州。绕道九华山走。”

“既然如此，大牛哥，那就安心等孙福伯回来。”陈二小姐说完，领着小外甥回房去了。孙大牛也明白了自己这样转圈是没有用的。只得压着心里的猫爪子去帮着男房东种菜。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当你为了某件事情焦虑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事情的解决往往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回来了，大牛。”就在孙大牛即将掰断手指头。数到最后一个数字二十的时候，孙福一句我回来了，让孙大牛从地狱飞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