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缕晨光射破厚重的云层，照在了屋上的房檐，带来了些许亮色，也给这本就老旧的屋子带来一丝生机还有生气。
墙上的蜘蛛依旧在辛勤的结网，似是永不疲倦一般，而它的网越织越大，却满是寒露。
墙上的白壁依旧落着积灰，没有人过来清扫，哪怕分毫。
屋内的小木桌上，那杯唯一搁置的茶碗依旧没有收起，泛着缕缕白气，永不消散，始终微热。
一切都像最开始的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除了后庭的那株八苦树在这短短一夜之间，尽显枯败，满地尽是昨晚掉落的焦黄落叶，而那宛若刀剑的枝丫上却是丝毫不剩一点叶子。
眼前的老树也确实如同看上去的那般生机寥寥，而树身上的那些树皮经过一整晚的寒气侵染，似是带着些许浮软，起不到一丝御寒的作用，相信不久，一场霜降之后，这株树指不定会再受一场病害之苦，煎熬几多岁月。
也许除了长生君与老者外，没有人会知道，万载之后，此树将会一朝通灵，直入神圣之境。
也许除了长生君和老者外，没人会知道，昨晚老者在这撒下了三粒长恨花籽，庇佑此树后世无恙。
也许除了长生君和老者外，没人会知道，昨晚长生君亲手斩其五阴炽盛之苦，夺其半数长生精粹，使其免遭天妒。
而此刻的落红雨躺在床上，似是受不了略显刺眼的阳光一般，悠悠转醒。
随后，略微用手捂住双眼，挡了下射入眼底的阳光，却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等到眼眸适应的差不多时，才稍稍放下。
看了眼周围略显陌生的环境和空气之中时而浮动的埃尘，落红雨也是忘了昨晚是怎么来到床上的。
但躺在床上的感觉确是再好不过了，随着一阵轻微的倦意涌来，落红雨打了个哈欠，也未多做抗拒，随手就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由得往上提了提，再度睡了个回笼觉。
“咕噜咕噜……”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落红雨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听到了窗外传来一阵石磨碾豆子的声音。
隐约之中，落红雨似是闻到了豆子被磨碎成汁的清香味，让她的嘴又有点馋了。
就这么缓缓起身，穿好衣物，收拾好略显凌乱的被子，却是忘了梳理凌乱的发梢，就这么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而在屋外的黑犬看着匆匆忙忙的落红雨，鼻子哼出一道热气，眼眸半睁半闭，带着两分戏谑，七分不耐还有一分冷意，但随后却是往后缩了缩脖子，似是觉得有点寒冷，就接着盘在地上睡去了。
“小家伙，你醒了，昨晚睡的还好吗？”
看到落红雨略显凌乱的发梢，长生君笑着将其拉至身前，为其编理发髻。
“哥哥，我昨晚睡得很好，你们这是在磨豆子吗？”
目视着长生君俊逸的脸庞，看着他为自己一丝不苟的编理发髻，落红雨不知为何，脸变得有点红，也不知是因为行迹匆忙的缘故，还是害羞的缘故。
“是啊，早上吃点豆花暖暖身子，只不过吃完这顿，我们就得走了……”
长生君为落红雨编了两道麻花辫，看着满是娇俏的落红雨，似是对于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是满意，笑着说道。
“爷爷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红雨不知为何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期待。
“爷爷还要等人，而且这店还要爷爷看着，哪怕爷爷愿意走，也是不会走的，这里埋葬了爷爷太多的过往，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生君笑着摸了摸落红雨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哦……”
揪了揪自己的麻花辫子，即便内心早有预料这个待自己很好的爷爷不能离开这里，但还是免不了带着些许失落。
“豆花来了……”
老爷子盛着三碗豆花走了过来，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步伐和碗里轻微翻涌的白色豆花，似是让人不由得有点怀疑这位佝偻老者是否会一个不小心，将手上端着的三碗豆花尽数倾倒而出。
“老爷子，小心点，别闪着腰。”
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长生君笑着打趣道。
似是回忆过往，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么和老爷子还有另一个孩童，就这么在屋外顶着寒风，喝着一碗豆花，温暖了整个冬天。
只是如今自己身旁坐着的早已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落红雨罢了。
“小子，你还要不要豆花了……”
身前的老爷子递过的那碗豆花立刻就将长生君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要，怎么不要了，只是……老爷子，你这豆花怎么什么都不添啊，我事实上更喜欢咸口的，要不你帮我换一碗……”
看着手上的这碗玉白色质看不出丝毫油水的豆花，长生君抱怨了一声。
“将就点吃，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不吃我可就端走了。”
说完，老爷子皱了下眉头，就欲伸手端走长生君手上尚热的豆花。
“诶，别啊，我喝还不行吗……”
见抗议无效，似是生怕被老爷子端走一般，长生君立马就一个仰脖，抄起手上这碗豆花，喝了起来。
“那个爷爷，我想要甜点的豆花可以吗？”
落红雨怯生生的问道。
“小家伙，跟爷爷我还这么客气，一碗甜豆花而已，爷爷我立马给你换。”
笑着端走了落红雨手上的豆花，老爷子就这么只身往后厨走去。
而听到老爷子这番话语后的长生君，此刻无语望天，只觉时代变了。
落红雨内心的失落却是平复许多，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窃喜，几分得意。
很快，老爷子就从后厨中走了出来，端着落红雨的那碗甜豆花，只是他的那碗豆花却是在寒风中彻底凉透。
“味道怎么样？糖不够了可以再添。”
看着一小口一小口用勺子挖着甜豆花的落红雨，老爷子眼眸中带着些许满足，如此问道。
“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花，爷爷的豆花最好吃了”
又是一勺子，落红雨下意识的说道。
“是嘛……那就好，再好不过了……”
老爷子端起手上早已凉透的豆花，默默地喝了起来。
“老爷子，临行前，就没什么跟我说说的吗？”
长生君徐徐问道。
放下手中的豆花，老者淡然的望着射透厚云的那缕晨光，叹息一声说道:“没有，自你继任悼亡以来，我就教不了你什么了，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去选择了。”
说罢，老者缓缓闭上了双眼，似是陷入沉思。
“不过，老爷子，这些年还是谢谢你了……”
看着眼前满是迟暮之色的老者，长生君有点想抱住他，但不知为何，脚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让他迈不开腿。
默默地拉起已是喝完豆花的落红雨，长生君往远处走去。
“走吧，去了钟山后，替我向烛阴问个好……”
远处隐隐传来老者的声音，是如此的疲惫，是如此的苍老。
回过头，眼眸里带着一丝决绝，嘴角几分如释重负，故作轻快的说道:“若这是您的请求……”
“哥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爷爷？”
身旁的落红雨拉了拉长生君的袖子，问道，而此刻的她依旧不明白长生君这次离去意味着什么。
“若是有缘……自会不期而遇。”
自知此刻的她不明世事，长生君只能摸了摸落红雨的脑袋。
随后一个错身，长生君就这么消失在了老爷子的面前，前往了钟山。
而就在这时，天上的厚云乍破，划出万里长空，其上似有亿万双金色眼眸正注视着这里。
而此刻还盘在地上的黑犬似是被惊扰了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被撕裂的天穹，眼眸仿若充血一般，满是凶意，但看到老者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也是缓缓地低下了脑袋。
“香火身，真是越发的怕死了，没一点出息，老头，现在你准备怎么办，你不出手，那我可就上了，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看着天上宝象庄严的漫天诸神，黑犬不屑的说道。
“命总得是自己争来的，他们来此也算他们的造化，还是我来吧，毕竟我家的后生，还用不着你为其出头……”
老者缓缓挺直了脊背，头上的发丝渐渐的由白转灰，而他身上的血气仿若汪洋一般不可测量。
“今彼苍生，如隔阴阳，眇断一眼，如叶遮天……”
食指悠悠探出，捂住了自己的眼，带着一股莫名的道蕴，影响到了在场的一切。
而天上的诸神感到不妙之时，却是为时已晚。
此刻的他们如同砧板之鱼，随着老者双眼的捂住，左眼眶内的眼球纷纷化为了一滩血污。
“若夫出云，似烟无形，断汝一足，可曾独乎……”
老人口出道言，飘飘渺渺，小指指向双腿。
如同虚空生刃一般，那些香火身的右腿被无比平整的砍去了。
“尔鄙诸天，藏纳诸界，行诸命数，泄彼气运……”
老者并指一挥，漫天香火神身仿若冰消瓦解一般，化为漫天金雨，不剩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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