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不是死了吗？”
青衫男子看着走在中间的苍髯老者，整个人都失神了。
“天光兄，在你看来，我作为既死之人，难道就应该死在少年的时候吗？”
黑袍苍髯老者持书而立，嘴角微抿，浅褐色的眸子带着几许幽光。
“好久不见了，大师兄风采依旧，只是少年白发，未免可惜。”
身旁一位灰袍老者怀中抱剑，站在苍髯老者身侧的他睁开了目中金瞳，笑着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
“你是……邱远，连你都响应了么？”
看着身侧的那位金瞳老者，青衫男子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落暮。
“是啊，我啊身老人不老，临死之前，总想发挥点余热，为后世留下点什么，也算不负承君之诺了，倒是大师兄和五师兄，任重而道远啊。”
老者长笑一声，带着几分沧桑，似是感慨岁月不复一般。
“瑶光兄和于闻兄都认的，就我不识，天光道友，怕是贵人多忘事，忘了我这位群英故友，亏我当初年少还跟你把酒三盏，言笑三辰。”
站在苍髯老者身旁的那位绿衣老者手握霜纹长刀，微微挑起眉头，睁开那双霜雪眸，满是小心眼的说道。
“游惑道友，天光虽才不敏，思不捷，但道友变化如此之大，天光纵使识人再明，未免也有点托大之嫌，实乃不敢相认，徒增笑耳。”
青衫男子看着眼前三位如此老迈，却是一副少年风扬之貌，也是连忙相认，不敢拘礼。
“对了，于闻兄，此番前来，你要战与何者？”
身旁瑶光看着身侧看着手中书页的苍髯老者，有点在意的问道。
“未曾入群英，不知战何者，现有病弱，我愿与之。”
苍髯老者搬来一个小板凳，就这么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脸病态面容的青衫男子面前坐下，与无名身旁的无涯遥遥相对，却是无言无语，充当一个看客。
“于闻兄，倒是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不过老夫倒是技痒的很，不知观战的几位有那个欲战老夫。”
游惑提刀走出，看着望山，眼神略带轻挑意，却是聊发少年狂傲。
“皓首匹夫，看我作甚，不在家颐养天年，在此叫嚣，真当我尊老爱幼不成。”
看着老者轻挑的眼眸，望山顿时心头火起，往游惑那边走去。
“老朽虽说身老，但心仍是少年，也有不输的理由，今海阁弃徒，特向望山前辈求教，还望前辈不吝己身所学，老朽也算死而无憾了。”
老者看着望山朝自己走来，也是爽朗一笑，手握霜纹长刀的他却是现出一身霜雪道痕，眸中霜雪纷飞，刀上霜纹相随，竟是不讲什么道理，手握刀柄的他带着一身霜雪径直往望山腰身挥去，却是半点情分都不留。
望山眉头紧锁，原本还想摸鱼的他看到老者如此搏命的打法也是一惊，有点没反应过来的他，身形一缩之际，虽是避过了长刀挥砍，但还是被砍碎了头上发箍。
狼狈的望山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的头皮，却是摸到了一头冰屑，而自己的头发却是冻成了无数冰粉，随风散去。
望山只觉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是眼泛杀光。
已成秃瓢的他沉默了许会，默默地拿出了系在腰间的伴生灵石，冷声喃喃道:“我的头发没了，我要你命偿。”
随后望山退后两步，神石力掷，带着一抹混沌气劲，射向游惑刀圣。
而游惑刀圣似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乐呵呵的笑了一声，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刀身横亘身前，仿若一道不可逾越的冰雪神山一般，抵住了射来的神石。
望山看到眼前的老头挡住了迎面飞来的石子，感觉有点憋屈的同时，也是心神微运，顿时神石化身千万，朝游惑刀圣迎面打去……
“现在就我和你了，你若是要战，我不反对。”
无名拿着病己剑鞘，看着不远处怀中抱剑的金眸老者。
“养剑诀，生灵剑，病己病己，大病已己，后世晚辈，海阁弃徒，忝列剑圣，封名瑶光，望无名剑圣指教一二养剑诀。”
金眸老者怀中抱剑，为一纳首，如此言道。
“何为？”
无名一愣，带着几分不解。
“瑶光洗剑一生，终是不脱桎梏，同是爱剑之人，剑既有缺，焉能坐视不理。”
又是纳首再拜，言语诚恳之间，却是带着些许执念。
“既是如此，且随我来。”
无名言道，也未拒绝，只是转身离去
“如此甚好，大师兄还有……五师兄……在此别过了……”
说完，瑶光也是随无名远走。
“于闻兄，你看起来有点烦躁……”
看着瑶光远走，坐在小板凳看书的于闻眼眸眯起，翻弄书页的声音也是快了几分。
“我看不懂这本书，但我想看懂，他们都是群英故友，就我不是，我也没有资格进入其中，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弄懂这半部书的内容，即便是剩下半部不看也是没有关系。”
看着手中满是悼纹的书页，身而为人的于闻捂住自己的眼睛，很是罕见的，他哭了，对着那座敞开大门的未央殿，无声的哭了，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做了徒劳，漫长岁月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漫无止境的欺骗。
“大师兄，这位老先生是怎么了？还有，他是谁？”
看着无声哭泣的灰发老者，蓝衣少年脸上带着不解，还有疑惑。
“他不会告诉你的，少年，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的身份。”
似是听到了蓝衣少年的问题，坐在板凳上的于闻转过头，满是冷漠的回应道。
而看到如今这般模样的于闻，青衫男子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把少年放下，背过身去，却是无颜面对坐在身前的于闻。
“我是一个不该活在世上的人，不……应该说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愚者，因为这本书，我当着你大师兄和魏千璇的面被活生生的挫骨扬灰……也许于闻这个名字你并不了解，但对于另一个，想必你是再清楚不过了吧，朝百徒，昔日因为资质愚钝不堪，拜遍千教万山，年过八十也不入蕴道一境的愚者，记得世俗是这么称呼我的，被叫多了后，我连自己本来的姓氏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叫朝百徒和师尊赐给自己的字……”
于闻看了一眼蓝衣少年和背过身去不敢看他的青衫男子，嘴角带着一丝自嘲，但随后又是收敛性情，自顾自看起了手中满是悼纹的半部书卷，直至今日，他已皓首，也不敢说自己看懂了此书分毫……
思及过往，在那一天，身负绝脉，脑壳连榆木疙瘩都不如的他又一次从某处山门被踢了出去，而那时的他年岁已过半百，落魄之际，仍是一事无成的他身无分文，坐在树下仰天长叹，遇到了那时在树上被他叹息吵醒的师尊，师尊编了半部书给他，说只要把书看懂就可以掌握世间五成的真理，他信了，也看了。
而这一看，却是看了一辈子，熬死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他成功的活成了一个年少所羡慕的老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