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素真山灯火通明。
此刻的扶桑与朱成碧走在路上,手上各拿个苹果糖,看着路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光以及远处遥遥传来的蛙鸣,她们舔着糖果如此的不亦乐乎。
而在她们身后,酆都、南柯以及慕声在后头缓缓跟着,似乎是在这里散步。
更远的地方,雾中至尊一手持笔,一手拿着数根苹果糖,一路走走停停,而他身旁随着一位白眉长须的墨色长袍老者,手中正捧着墨砚和至尊写好的纸稿,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更远的地方,镜天游、朱广闻等正在远处跟一群六眼蛤蟆坐在一起,就着篝火,吃着饭食和灵果。
“冬天要来了呢……”
至尊抬起悼世的金瞳,看着远方的天幕,缓缓吐出一口热气,语气平淡的说道。
“是啊,就要来了呢,呵呵……”
墨袍老者呵呵笑道,笑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皱纹。
“这些年来,托您照顾了……”
至尊看了眼身旁的老者,嘴角微微上扬,流露了一抹微笑。
“哪的话,分内事,应该的。”
老者丝毫没有托大,态度反倒很是拘谨。
“哪来的分内事,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还剩下未来百年,一切……就都快结束了。”
至尊抬眸看着头上的九重天幕,眼眸里带着几分疲惫和厌倦。
“所幸这回老仆得了一回清闲,只是费了几分笔墨,给小主你的画卷添了几分油彩。”
老者纳首拜道,神色恭谨之余还带着些审慎。
“哼,是吗,倒也不见得吧。”
至尊哼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冷硬。
“若是多年前,谪仙还是谪仙的话,说这句话,我怕你脸疼。”
至尊撇了老者一眼,老者却是越发谨小慎微了起来。
“老仆以为,现在的谪仙已经不能称之为谪仙了,他的那颗仙心……被居士……给活生生剖出来了。”
不明内情的他至今回想起那时的事情都带着几分心悸。
“谪仙还是那个谪仙,只是缺失了那颗仙心,一颗染尽纤尘,对于世事失望不已的仙心,那日即便是他没有出手,谪仙也会走向自毁,若不是心有不舍,他早就拉着整个世界陪他一起了,毕竟那句老话说的好,海中鱼和河中虾岂能共存,你说是吧,笔老。”
至尊回眸一撇,眸中带着冷酷,嘴上带着一丝冷笑。
“唉……小主说是就是吧。”
老者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发言权,也没有什么插嘴的机会,老者笑着叹了口气。
思及过往,在某个夕阳欲坠的午后,远处的星河隐现,一轮朗月现于其中,自己与谪仙月下对酌。
那时的谪仙曾问自己现在是黑夜还是白昼。
那时的他就事论事一般的看着谪仙和远处星河璀璨,说道,日月凌空,不分昼夜。
记得那时谪仙抚掌大笑,晃动杯中月影,曾听他言道:“杯中月色何以谓月,区区小术奈何障目。”
随后覆杯,月色不复,如此往复,月色又现。
那时的他很惊异,远处的月亮确实是真月的气息没错,他的眼睛也不可能骗过他,可令他最难接受的就是这个。
也就在那时,他暂时收起了与谪仙较量的心思。
而他对于谪仙有限的了解里,自那个时候也多了些许。
至少在这之前,他所认为的谪仙在他眼里就是一位与他们同根异源,却又一无是处的惫懒大哥。
平常除了睡觉就是换一个舒服点的地方接着睡觉,是一个对于睡觉睡出心得的奇葩异类。
而他们每天除了奔波就是奔波,连点休息的余地都没有。
为此身为小四的囚徒不止一次两次在身为居士的自我面前抗议。
那时同样身为懒货的囚徒一度羡慕着谪仙所谓令他向往的快乐生活。
只是说来也怪,身为囚徒的那个自我自打第一天接手谪仙所谓的快乐生活后,就死命的求爷爷告奶奶跟在谪仙身后说要换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后来,身在圈外的自己问起为已死英灵收尸的囚徒这件事的时候,那时还不是至尊的他才明白,那天的囚徒是因为受不了那种恐怖到让他差点暴毙当场的寂寥和疲惫到产生无数幻觉的幻听和幻视才会求爷爷告奶奶的。
记得那时候的囚徒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几乎是被吓懵了一整天,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地抽搐着,近乎癫痫发作一般,就差留点口水出来应应景了,哪怕事情过了三千多年他每每回忆起那时的场面,都会变得异常的暴躁。
从那次交换身体之后,每次囚徒看到谪仙,眼睛里都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就连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很是关照的给谪仙多打了一点,说是最近瘦了很多,让谪仙多补点。
只不过到了后来,囚徒就不会这样了,那一天谪仙走了,去了该去的地方,也去了他们未来必须前去的地方,记得那一天,谪仙走的很突然,没有跟他们打一声招呼,也没跟另一个本尊知会一声,跟他走的只有鸿,送他们的只有还没成长起来的殿下,记得那天谪仙走后,殿下就再没有笑过了,只是回来后,拿着海阁初期的图纸和建成地所在的位置。
那天后,谪仙的药庐居和鸿的九书山等等一众天地秘境也是自此关闭,被还在成长阶段的海阁成员一一接管,资源任由他们调配。
他们都知道的,为了给他们和一众后辈争取时间,谪仙和鸿先一步去了圈外。
在他眼里,那一日的谪仙头一回承担了身为兄长的责任。
也就在之后,他和囚徒头一回感受到了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疲惫感。
那一天后,还未成为至尊的他才明白,一直以来,真正未曾休息的是那个时刻准备休息的谪仙,一直以来,无论是他是囚徒还是那个谪仙未曾谋面的居士,他们的疲惫感在谪仙还未离去时一直都寄存在谪仙身上,他们的绝望和寂寥也都被谪仙一一继承。
等到居士从光阴归来时,谪仙与鸿走了百年。
而在群英殿举行完后不久,也就是谪仙走后的两百年后,圈外的那层天堑被一个少年一剑劈了开来。
只是那一天从圈外归来的他抱着的是鸿的尸体……
而他手中的悼剑沾着鸿的鲜血。
再度归来的他说自己为他们争取到了时间,他很累,想休息,一如走之前的模样。
只是他们没有谁清楚谪仙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谪仙将鸿葬在了何方。
但他们都知道,最后谪仙继承了鸿的悼剑,也带走了鸿的亲妹妹,前往了悼川。
可惜,若不是那些人类该死的觊觎和垂涎……
谪仙也不会自此崩溃,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一步。
失控的谪仙被拿着祛邪的居士捅穿了胸膛,谪仙是笑着死的,死的很是释然,没有一丝痛苦。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谪仙将自己身处圈外的记忆反馈给了他们,这是他对他们这些后辈最后的馈赠。
那一天,身为居士的他抱着谪仙的尸身远行,等居士归来时,一向笑着的他竟已是白首。
居士说,谪仙会活过来,给他时间吧,在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将会是我们最后的后手。
再过了不久,就连居士都走了,而后来就是他们。
“这差不多就是我最后一批书稿了,最上面一沓是留给族妹的,有机会帮我交给她吧,为了写这个,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回忆到此结束,此刻的至尊手拿笔,将书稿给了笔老,而他的眼神里略带寂寥,至今为止,他都不明白如何排解自己内心的寂寥,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明明就是麻瓜一个的谪仙是如何抱着鸿的尸身活着从圈外走回来的。
那里……可不是什么凡俗能够踏足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