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地，于闻只身独行，脚步铿锵有力，带着坚定不移。
见过初至北地的遍地疮痍满目，无数尸骸暴尸荒野，于闻摇了摇头，对于过往的世道，他很失望，但没多少同情。
时不时路上慢悠悠走出几只恶豺和坐落在此的尸鹫叼走路旁的几根腐烂发臭的肉骨头什么的，他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心中嫌恶之情却是更甚。
这一路走来，诡异事件他看到了很多，白天倒还好说，但到了晚上，尸体通灵倒还好说，更恐怖就是那些足以扭曲现实的诡异幻境。
有那么几次，他都差点被骗，险些被引入了陷阱。
这里没有歌颂喜事的喜鹊，只有报丧的渡鸦，而每只渡鸦能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每个完好的坟都有渡鸦栖身的痕迹，在这里，渡鸦对那些迷途的人们尽以最大的和善。
“只要跟着渡鸦，渡鸦会带着你们去往正常的路途。”
这是往北行时，他路经一座人丁稀少的小村落时听一个百岁老妇送别前往北方青壮们的经验之谈。
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要不是怀中的山河令时刻指引着自己通往正确的路径，恐怕此次北行他也得倚靠渡鸦的指路之能了，不然仅靠自己，恐行路时徒生波折。
极北地很特殊，大晚上的没有一点星光，大晚上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可以触摸的边界可言。
亦或是可以这般说起，星星在这里根本就不曾存在。
直到现在他才堪堪明白，那天晚上谪仙不曾道出的答案。
“天上不曾有过星星，古时不曾有过，现在亦然，未来也是如此。”
现在他只要负责往北走就可以了，往北走，这是山河令唯一能告诉他的事情，但仅此就已足够，太多的弯弯绕绕他也弄不太清楚。
夜晚的天幕如此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视觉显得有点多余，行走时也只有走路时才会造成细微的声响，听觉的恐惧被无边的夜色无限的放大，若是长此以往地待在极北地，他很难想象，那些欲往北行的游者又有多少顶得住夜晚的寂寥。
唯独只有经过一片完好的坟冢，那些行路的游者才能微微松口气吧，至少这里有渡鸦陪着他们，而它们略显凄厉的鸣叫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在白昼行走的时候，他也曾听通灵的妖猫们在幽深的树林底下喃喃细语。
说着建木自崩于苍天，从此绝天地通的传说，悼祖斩出的那堵天堑近来又碎了如何，北方的坟头又长出了多少寸白色的霜草。
但当它们提及这些的时候，总是绕不开一个种族，一个近乎消失了三千年的种族，秉持黑伞行走于世的悼亡者。
每每提起，那些妖猫们尖锐的声线往往会不自觉的压低，似乎这个种族本身就意味着禁忌。
悼亡已经消失了三千年了，自那次变故之后，彻底地消失不见，现在的悼亡也称不上悼亡了，哪怕是近来被风传的很是厉害的长生君也算不上真正的悼亡了。
哪怕天生地养，半血就是半血，在这个注重血脉的时代，所谓的纯血悼亡自悼祖玄序之后早就成为绝响。
对此，于闻很不满意，也不爱听。
他就见过一位血脉纯度不亚于悼祖玄序的悼亡者。
不似悼祖，更胜悼祖，一代谪仙，踏仙遗尘。
对此，他对于那些成了大妖的妖猫很不高兴，更对于他们噬血如命的性情很不满意。
洒了一把纯质阳炎，连带着它们的罪恶还有那些插着碎肉片的血腥林子一把烧的干净。
而于闻也是自此远走。
往北行，见了无数枯冢荒坟，诡异也是见了无数。
但令于闻觉得诡异的是，越往北走，少年枯骨越是繁多，倒是老朽者的尸骨越发稀少。
而诡异到了深处也是消失不见，无数少年的尸骨上满是星星点点的光，就好像他们曾是星辰一般，其中多少天骄俊彦，葬身于此，不复前行。
而这些尸骨的上空却是有着无数渡鸦盘旋，叫声凄厉之极，似是在呼唤远去的真灵。
见到这些少年的尸骨，于闻早已麻木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一股难言的哀悼之情油然而生，而他胸口怀揣着的山河令也是前所未有的灼热，仿若烙铁一般滚烫。
“他们……是谁？告诉我……他们是谁？”
于闻问道，语气带着颤抖。
“他们来自悼亡。”
莫名的声响传来，显得有些苍老却又富有磁性。
“怎么死的？”
于闻问道，言语之中已是满含杀意。
“他们死于圈外，这里不是他们的埋骨地，只是一段被截下来的影像而已。”
那声音这么说着，似是在缅怀过往逝去的那些少年。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于闻问道。
“我……呵，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而已，他们找到了我，让我为他们打开一条通往圈外的路，我答应了，你可以这么认为，我间接地害死了那些远行的悼亡者。”
身后出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白发少年，而那少年却是身着黑袍执黑伞，正一脸惆怅的看着眼前的于闻。
“是你，白泽妖皇。”
于闻目中带着忌惮看着眼前的白泽。
“妖皇？后辈，我可从未自诩妖皇，现在亦然，后世亦是如此，世俗终是被眼界所限，王座上站着的可并非都是王者，无非是找不到可替代的，才勉强为之罢了。”
白发少年这么说道，随后响指一打，眼前呈现的景象应声而碎。
而于闻却是不知不觉的出现在了一处草坪之上。
“后世愚者，时隔万古，欢迎来到成败山头，我是白泽，想必你也清楚，不过我可不是妖皇，相反我更喜欢悼族圣兽这个身份，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智叟，这是我未来特意为你设计的身份……”
白泽笑着说道，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于闻的到来。
“成败山……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于闻盯着眼前的白泽，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失望。
“现世的落魄可不是后世的落魄，而现世的成败也不是后世的成败，还望吾辈牢记这点。”
“吾为常世万物之善，吾戒常世万物之恶。”
此刻，如此言道的白泽，少年的面容显得庄严肃穆，眼眸深邃的他，眸中带着金芒，似是在宣誓，又似在祈祷。
苍老的声线，少年的面容，金色的瞳眸。
看着这样的智叟，身为后世愚者的于闻只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昔日驻留王座无数载的存在，一度逼的后世人族无路可走，甚至近乎濒灭的存在。
裁决善恶的神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谁揣度的出它内心的善恶天平是否失衡。
正如此刻的白泽，裁决世间善恶的神明，行走世间的智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