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出关了?”
紫轩居,门扉启闭,一头白发杵着藤杖的壶天走出了屋门,遥望着方壶之外的某地。
而看到他的一众弟子却是纷纷躬身问候。
即便眼前只是一具道身,可那毕竟是壶天,昔日与天帝论道也不曾惧怕分毫的存在。
“壶天一念万古长,水中载得明月光。”
“阅世觚稜如许,照人冰玉渊然,个里可藏天地,尘中自有神仙。”
“壶天胸襟,高山仰止。”
……
多少门生出其门下,照耀了几多尘世,就连天帝也曾教出四五位,其中赞誉种种,多是名满诸天。
而近来门徒之中,最声名鹊起者,就是而今的方壶的大师兄凤九歌了。
“有客来矣,多备点膳食,尔等切莫怠慢了。”
壶天道身盘膝而坐,对着门下弟子这般说道。
“是,师尊,我这就安排膳食招待贵客。”
弟子中走出为首者,抱拳说着。
“善。”
壶天抚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分毫未动。
“此外,通知门内弟子,三日内,为师要为新来弟子讲道,再三日,为师为诸弟子讲道,来者自来,去者自去。”
看着为首弟子欲走,壶天却是叫住了他。
“弟子谨记。”
为首弟子称言道,而此刻的他眉头带着一丝窃喜之色,却是连忙告退,通知其他方壶弟子去了。
等待弟子尽皆散去,壶天道身却是显得有点虚幻,而紫轩居的壶天本尊却是嘴角溢出一道黑血。
自多年前的那一战,他的躯壳已是不堪重负,强行分出道身已是颇为勉强。
而此刻的方壶山下,归终领着落红雨,身后却是跟着长生君、扶摇还有结伴同行的少年至尊以及初成道尊的梦千秋。
他们终究是放心不下落红雨,同样是跟了过来。
“真是怀念啊。”
归终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感慨,这么说着。
“怀念什么?”
扶摇看着惊鸿女却是问道。
“昔年在此求学,听过壶天讲过学,当过一段时间大师姐,自是免不了怀念的。”
归终紫眸微瞥,却是笑着。
她还记得,当时遗尘兄长穿着一身布袍投奔她的样子。
那段时间,方壶还没有如今这般凋敝,隔三差五的就有帝者来访做客,就连天帝偶尔也会现身跟诸弟子讲道。
而那时,方壶一脉也是在帝鸿的扶持之下,一路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
帝庭当时多少门生故吏出自方壶,惹得多少艳羡,却是如此惹眼。
而自己的惊鸿之名也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壶天前辈没受伤前,老爷子带我出去过,让我与他辩道,对我来说受益匪浅。”
梦千秋这么说着,却也是略显感慨。
“讲道不错,为世治学,当世第一。”
跟壶天没有多少交情的少年至尊说话很随意。
“额……这,那小老头这么厉害的吗……”
长生君挠了挠头,却是有点心虚说道。
昔年他、卜算天还有身旁的扶摇因为缺乏修炼资源的关系,四处堵各大圣地的山门,眼前的方壶也是被堵的其中之一,即便他听说过壶天治学能力不错,但出于无奈,他还是上门寻衅,也因此跟当年尚且年幼的凤九歌过了两手,虽然他赢了,但也是靠着境界压了凤九歌一头,算不得什么体面的事情。
现在想想,面对当时没有受伤的壶天老头,他们三位能够全身而退并满载而归,多半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吧。
“壶天老头的葫芦藤不错,叶子看的挺耐嚼的。”
一旁的朱成碧看着远处的方壶仙山,很是嘴馋的说道。
“这里就是至南之地了,小家伙,若是未来,真的出现了谁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你可以来这里避避。”
耳旁吹过一缕清风,带来了一句颇为沙哑的嗓音。
而落红雨疑惑的看着四周却是看不到任何有可能出现的人影。
“别看了小家伙,我不在这里,我在山上。”
盘膝而坐的壶天迎着缕缕清风,下巴的白色胡须随风飘荡,脸上却是带着一缕笑容。
“风语咒就这点很好用,只要不是无风之地,就可以传音到想要传达的地方,现在的老夫就是凭此跟尔等对话。”
壶天的声线略显沙哑,但在场的都听的出来,其中带着虚弱,极致的虚弱。
“君吾女,因果之悼不是拜谁为师就能一蹴而就的,哪怕是汝父,也是大器晚成,这个忙我帮不上你。”
壶天这么说着,语气带着些许委婉。
“我不强求的,只愿让你稍她一程,指明一二前路,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程。”
归终这么说着,却是满含笑意的摸了摸落红雨的头发。
“指路?昔年我也曾答应太上,而今我却是老了,你家的那位跟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的眼力都是大不如前。”
“你们就不怕,我已经如同那群朽木一样昏聩了吗?你们就不怕,再出现一位道始么?”
风语咒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风霜,而他这般质问,却是让归终有点不舒服了。
是啊,自己能指望什么,壶天毕竟老了,跟自家老爷子一样。
“我不怕的,姐姐。”
落红雨拉了拉归终的金缕玉衣,小声的说着。
“呵呵,你都不怕了,姐姐怎么可能会怕。”
归终拍了拍落红雨的肩膀,却是展颜一笑。
“既然不怕,那就去拜师吧,有什么要送的,都趁早吧。”
看着跟着归终笑嘻嘻的落红雨,少年至尊这么跟身旁的几位说着
“行啊,我行礼都给小家伙备好了。”
长生君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也是笑着说道,语气之中却是带着一丝不舍,毕竟自己救回来的小家伙就这么被自己送走,想想还是有点难受的。
“嗯哼,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姐姐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面具随我多年,也是老物什了,就权当之前欠下的见面礼吧。”
看着即将拜师的落红雨,也是知道离别之际就在此刻的扶摇,却是摘下了半别在头上的白狐面具,很是自然的戴在了落红雨的头上。
“噗嗤,还是有点显大了,长大点戴上也许会好看点……”
看着遮住落红雨半边脸的白狐面具,扶摇却是笑道。
“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糖葫芦就姑且给你吧,日后要是想我了,就去……就去北海吧,我和大哥他们一般都在那里。”
犹豫了许会,身为饕餮的朱成碧很是不舍的将舔了一半的糖葫芦给了落红雨。
这个体有人血的半血悼亡,身为凶兽,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若是待不惯了,别忘了,你胸前挂着的那枚树种,这,很重要,千万,千万,别忘了,在哥哥和姐姐们不在的日子里。”
少年至尊身上云雾渐现,却是郑重其事的进行着最后的嘱托。
“此外,若真的无所依靠,信不过任何,包括现在的我们,那就去找一个叫做忘秋的少年,他是你我的族兄,绝对信得过,哪怕你错了,他也不会错,相信他的判断,哪怕与你初衷相悖逆,也要相信,这很重要,记住了吗?”
归终身上也是云雾渐起,身上也是逐渐虚化。
“姐姐……还有小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落红雨看着归终和少年至尊身上的云雾,却是带着一丝惶恐。
“这里是至南之地啊,小家伙,这里很安全,但对我和你族姐来说,却是不可靠近的地方,以后有缘再见……”
“别忘了族姐说的话,有空的话,来与君山做客吧……姐姐会好好欢迎你的。”
云雾渐渐遮盖了归终和少年至尊的面容,直至最后二者消失不见。
“长生哥哥,归终姐姐和小哥哥他们……没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滚,落红雨却像是后知后觉般,声音带着伤心欲绝。
“以后会再见的,你哥哥姐姐不是说了吗,是吧,别让他们为此担心好么。”
看着落泪的落红雨,长生君也是觉得无奈,至南之地属实特殊,对于圈外尤其如此,也因此至南之地即便资源贫瘠,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这里,所谓的圈外生物根本无法逗留。
“哥哥,你们不会也要走吧?”
似是觉得长生君他们也会离她而去,落红雨却是这么问道。
“是啊,不过就我和你扶摇姐姐走,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倒是你千秋哥哥,会回小店陪老爷子,只要记得路,还是可以见到你千秋哥哥的。”
长生君似是无奈的抱了抱落红雨,有点爱怜的讲道。
“长生,你这是……”
扶摇似是对悼长生的话语感到惊讶,但还是觉得有点欣喜。
“那什么时候可以见面,红雨……红雨可以等……”
听闻长生君和扶摇也将离去,落红雨却是更加哽咽了。
“就等到你听闻归终姐姐所说的忘秋要去圈外的时候吧,那时候哥哥和姐姐一定会来接你的,我可以跟你保证哟……”
故作轻快的讲着,给眼前的小孩定一个遥不可及的期限,长生君从未感觉此刻的自己这么的不靠谱过。
“嗯,我会的。”
用力的点了点头,擦着脸颊两侧的泪水,却也是扯起个笑脸,故作坚强的讲着。
而此刻的落红雨却是长大了不少。
“很抱歉,只能送你到这了,最后两里,自己没问题吧?”
梦千秋这么问着,却是握紧了双手。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红雨可厉害了……哥哥姐姐也要一路走好啊……”
伸手接过长生君手上的小包袱,落红雨这么讲着,带着美好的祝愿。
“你先走吧,哥哥姐姐看你到山里,就会走的。”
长生君看着懂事的落红雨,默默蹲下身子,这么讲着。
“嗯,那约好了哦。”
点了点头,落红雨背着包袱却是往前走了十几步回过了头。
而此刻的她看到他们还在,又走了十几步,又是回头,却是看见他们仍在,长生君还是会向她挥挥手。
等到走到五百步远,远处的方壶仙山越发的庞大,而她的哥哥姐姐们却是越发的渺小了,可此刻的他们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落红雨的远去,直至落红雨到达方壶仙山,却也是停了一个对时。
直到最后,他们依旧遵守了与孩子的约定,亲眼看着与自己约好的孩子进了方壶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