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摆设及其奢华。红木龙香，名画贵瓷，绒毯铺地，琉璃布顶。窗口直面古河，绝色之景，尽入眼底。
“参见帮主，副帮主，帮主万寿！”
头领们个个站直，恭敬行礼。
“荆松，康复得如何？”
曹太一看向一面带伤容的彪悍男子。
“小伤，劳义父记挂！”
荆松乃帮内急先锋，也是曹太一义子。一遇火并厮杀，历来第一个冲上。
在围歼十八扁担一战中，荆松斩杀第十扁担，同样自己重伤，至今未愈。
曹太一关心义子几句，随后开始会议。
曹太一虎坐在前，曹石严肃站后。张师叔和姚宠自在门外等候。蒋无理却昂首而进，自顾在窗前坐下。目望花河，口享桌前美酒小菜。
将帮中琐事处理完毕。曹太一环视部众，缓缓说：“诸位想必都心知肚明。
这次大宴，既是老夫的寿宴，也是老夫隐退之宴。同样，亦是我儿曹石，作为楚云帮新帮主的上任之宴。”
荆松第一个表态：“恭贺新帮主！”
除了荆松，整个厢房无人作声。
头领们各有小道消息，知道朝廷对帮里的风声不对头。神情复杂微妙，有赞成，有观望，也有怀疑……
曹太一一双雌雄眼瞪着。右目青光凝聚，挨个把部下们的脸看一遍。
缓缓说：“我儿年幼资浅，帮中事务，还需诸君鼎力相助。曹某，拜托了！”
曹太一站起团团一揖。慌得头领们纷纷回礼。
超过九成的头领们说着为新帮主效力之类的。却仍有极少部分人，作着揖，低着头，口中不言。
“霍奎寿！”
曹太一叫着角落里一个半胖文士。他是主管钱粮，兼参谋帮中机密的重要头领——灰鸽霍奎寿。
此时，他正把玩小臂站着的灰白信鸽。红脚棕嘴，咕咕嘟叫。
“帮主！”
霍奎寿上前。他穿戴讲究，配香扇宝戒，貌有富态，小眼灵活转动。
“咕咕!”鸽子欢快跳他肩膀。
曹石与其不和，眉头一皱。
曹太一说：“看你不发一言，莫不是对新帮主不满？”
“在下不敢，新帮主少年英雄，我楚云帮必然更加兴旺！”
霍奎寿淡淡向曹石一抱拳：“恭贺新帮主上位！”
“口不对心！霍奎寿，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参谋帮机了！”
霍奎寿蓦地抬头，满是不可置信。信鸽尖叫一声，自窗口蹿飞而去。
众头领面面相觑。参谋帮机这个职能，虽然只是个秘书，但却是楚云帮权力的核心圈子！霍奎寿年纪轻轻，当初是曹太一一手捧上去的，现在又一脚踹下来……
这算什么？拿与曹石不和的霍奎寿开刀，老帮主为新帮主立威？
“奎寿，你参谋本帮机密多年，一直滴水不漏。怎么今天，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曹太一拍桌重重说：“白龙之玺，乃我帮统率盐行之暗宝。此乃不见台面的江下之约，绝不可公之于众。
可你今日，竟让白龙玺被陈风那飞贼偷走！若落入对头或官府手上，在座诸位，岂不都有灭门之患？”
这是今早才发生的事，很多在外头领还不知。此时听闻，都是一身冷汗。而知情的头领则疑惑，陈风被擒，白龙玺成功回收。帮主还说不追究此事，怎的现在算账？
霍奎寿双膝跪下：“是属下之责。让陈风那白衣贼钻了空子。好在贪食蟒薛奔出手，捉了此贼，收回白龙玺。不然霍某万死难赎！”
曹太一冷笑：“锦衣卫出手相助？还给你把玺送回来？莫非豺狼改吃素了？”
霍奎寿不敢抬头：“薛奔乃贪财之人，素与霍某和本帮交好……”
“他是跟本帮的钱交好吧！何况他大张旗鼓地送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白龙玺在楚云帮手里了！”
曹太一雌雄眼一眯：“此事大有文章！江北大盗，白衣贼陈风，喜偷江湖至宝。论风头，不逊色南都麒麟鬼。他怎会知道白龙玺在何处？背后可有人指使？我们帮内有没有问题？”
一连三问，众人目光齐齐定向霍奎寿。霍奎寿叫屈：“帮主，属下绝没做叛帮之事！”
“我知道你的忠心！”
曹太一缓缓说：“只是本帮如今，环境险峻，更需帮规严执！故，老夫撤销你参谋帮机之职，你可服气？”
霍奎寿头颅紧贴在地，低低道：“在下……心服口服。”
众人齐叹。霍奎寿参谋帮中机密，已有五年，为楚云帮核心头领之一。如今说罢就罢……
“帮主！”
情报大头领苍萍子上前。他是楚云帮五大领导总裁之一。做道士打扮，梳道髻，念法号。一脸风尘仆仆，显然刚刚办事回来。
“贫道接到密报，待完全剿灭十八扁担，朝廷就要正式对我们动手了。如何决断，恳请明示。”
好快！曹太一暗叹。
头领们闻言大哗！
“岂有此理，我等为朝廷马首是瞻，凭什么打我们？”
“他娘的，这次打十八扁担，说是和锦衣卫联合，实际还不是我等出主力?死伤惨重不说，还落这下场？”
“狡兔死走狗烹，我帮休矣！”
“为今之计只能散伙啦！化整为零各奔东西，这样朝廷就是想打也打不着，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头领们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他们虽有江湖经验，但在朝廷没明确动手前，都心怀侥幸。
在他们看来，楚云帮为国效力多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吧？可如今朝廷图穷匕见，磨刀霍霍。头领们发现，他们竟如待宰猪羊，无计可施。
“嚷什么？都住口！”
曹太一长啸一声，把喧嚣全部盖住。众人闭口，一致把目光对向他们的帮主。
楚云帮这个名字，是以两个人的名号所立。而楚者，即荆也。
曹太一，原名荆太一，外号阴狻猊，正三品武公。
他英明豪气。半路当盐商，与妻子共建楚云帮。投入名相张白龟麾下，协助朝廷改革盐业。闯过无数困难，击败无数对手，方得盐行龙头的宝座。
因淮阳运河一战，杀贼护漕有功。当时的内阁首辅张白龟，亲自向天子请功。得赐曹姓，赏六品官服。造就楚云帮最辉煌的时刻。
头领们毫不怀疑，只要帮主曹太一仍在，楚云帮便倒不了！
荆松热血冲头：“割板板！要我说跟他们拼啦！非是我帮无义，实乃朝廷不公！
我等到海上去，有钱有人有炮。大洋称王，自得逍遥，何人敢管？”
荆松话一出口，有些头领跟他一样本是亡命之徒。神色暧昧，颇为心动。
“庶子你莫闹眼子！”
曹太一冷冷说:“我把话撂这儿，你只要敢出海一步，我就敢亲自取你人头祭天！”
荆松沉脸低头。
曹太一继续说：“还有你们也一样。再说此类天地不容的混账话，或想做畜生不如的混账事。全帮上下，人人可诛之！”
苍萍子闻言说：“帮主，您但有良策，贫道追随，绝无二话！”
众头领应道：“我等追随，绝无二话！”
曹太一缓缓坐下，面带疲倦：“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清形势，顺势而为。
我心已倦，带不动楚云帮了。但幸运的是，我儿曹石，已找到救帮之法，本帮何去何从，新帮主皆胸有成竹。
诸君谨记：哪怕壮士断腕，损失巨大。但只要楚云帮不散，大伙齐心协力，仍有崛起之日。”
苍萍子看一眼曹石，恭敬作揖道：“贫道愿闻新帮主良策！”
众头领互望片刻，也齐齐拜道：“愿闻新帮主良策！”
曹石感动，知道父亲这一番运作，要的就是给他立威。
抱拳温言道：“曹石年少无才，承蒙家父和各位叔伯前辈兄弟的看重，唯有对本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深吸一气，朗声道：“请张师叔张先生。”
聚仙楼一楼，舞台幕后。
“老爹，你额冒虚汗，脸色好差，病了吗？”马小虎关切问。
聚仙楼共三层。一楼大堂有个大型舞台，表演起来供众人消遣。二三楼的客人在走廊雅座亦可观看。
忙碌一天的乐百口，难得有片刻休息。马小虎将今日之事讲起，听得竟赚白银二两，乐百口和乐平皆是大喜。
“哎，老了，稍微折腾就吃不消了！”乐百口叹气。
“爹，今日大小眼赚了钱，乐飞的学费不愁，你没必要那么拼！”乐平劝道。
“乐飞学费是搞定了，还有你的成亲钱嘞?”
乐百口看一眼庸碌的长子，又叹：“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你好意思，爹都不好意思。”
“爹……我想赚到钱了再成亲。”
“那什么时候赚到钱？”
“这……不是生意失败折本了吗！”
马小虎一笑：“那是，按你丢西瓜捡芝麻的小心眼，就不是经商的料！不赔本才怪！”
“关你屁事，大小眼你没事干？”乐平恼怒。
“不急，跟老爹说完话就去帮忙。”
马小虎伸懒腰：“今天为了乐飞学费，差点把命搭上，你就不能让我歇会！”
“……”乐平无语作答。
“大小眼，黑活利润大，但危险也多。我跟你讲了好多次，以后别干了！”乐百口劝道。
马小虎敷衍:“富贵险中求，咱不是穷吗？”
乐平冷冷说:“我看不是穷的问题，而是你这厮……天生犯贱找死!”
马小虎眯眼:“你找打吗?”
“你俩别吵。这次，乐平说得对!”
乐百口板起面孔：“大小眼你太好事了。富人出事有钱摆平。你若出事，咱家要垮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