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雪(双重生)

《千枝雪(双重生)》

第 33 章 千枝雪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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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枝雪》

第三十四章

是夜。

阮扶雪发起低烧。

说不用装病了,这会儿却是真病了,先前她虽说体弱,却没再病过,这一倒下像是攒了几个月的微小病气一口气地迸发出来了。

脑袋整日昏昏沉沉的,有时她都分不清哪边才是做梦。

抑或救下父母才是她的一场梦?她如愿以偿,便得醒来面对残酷的现状。

一忽儿,阮扶雪梦见自己回到了拥挤吵闹的京城阮家大宅。

婚前,她搬到了正院旁边的小院,打算从这里发嫁。

霍家下定的那一天,好几个姐妹过来看,木桁上挂着一件刺金绣银的嫁衣,这是阮家送来的,由十几个绣娘赶了半年工才做出来。

原本她应该自己缝制嫁衣,她也的确曾做了一件,她偷偷剪坏了,骗人说是被老鼠咬坏了。其实她那天晚上抱着被剪坏的嫁衣偷偷哭了一场。

这是她唯一一场不敢声张的反抗。

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穿着想做祁竹新娘的嫁衣去嫁给另一个男人。

姐妹们都围着她,半嫉半夸:“雪姐儿,你的命可真好,嫁了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大伯母拉着她的手,谆谆教诲:“霍家门高,你嫁过去以后定要柔顺恭敬,早早开枝散叶,相夫教子,有什么委屈都忍一忍。你爹娘死得早,我们阮家比不得霍家,切不可得罪他们。”

是啊,是啊,她是个孤女,无父无母,大伯父大伯母对她再好也隔着一层。

永远不可能像她的亲爹娘一样不求回报地对她。

又一忽儿,阮扶雪仿佛听见似锦在她耳边唤她:“少夫人,少夫人。”

阮扶雪睁眼瞧去,是满梁缟素,她心下惊惶,竟是她亡夫时的场景。

似锦扶着她去灵堂,她见棺材里躺着的正是自己的丈夫霍廷斐,不由地泪意汹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落下来。婆婆已经病倒了,她总不能也昏过去撒手不管吧?

长不拜犹,她娘家这边是七品小衔的大堂兄作阮家的代表过来做吊唁,人微言轻,在这一众皇亲贵族的亲戚里连声儿都不敢吭。

她白天接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去伺候生病的婆婆。

大伯母过来探望了她一回,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侍奉婆母是你的责任,你还没有孩子,更要用心伺候,到时让你婆婆做主给你从族中过继个孩子,你下半辈子也有依靠。唉,雪姐儿,你命真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又年轻守寡,你是个好孩子,嫁的也是好人家,你好好守寡,霍家一定会奉养你的,你做得好了,才能让旁人家都知道我们阮家的女儿都是忠贞的女儿,才不至于丢了阮家的脸。”

是了,她的名声可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名声,更是她们一族女儿的名声。

可她自己想守寡是一回事,旁人让她守寡是另一回事。

柔顺如她,都忍不住想,假如是她亲爹亲娘呢?假如娘亲还在,也会这样大义凛然地劝说她守寡吗?

被祁竹侮辱以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她更是翻来覆去地想,要是她的爹娘一直活着会怎样呢?换作是她的父亲,也会像大伯父那样默许用她去换取仕途的坦顺吗?会任由她被欺侮被轻视吗?也会得了好处,却还视她如家族耻辱吗?

诸多浑浊混乱可怕的噩梦,和各种各样的人影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片阴暗可怖的浓影,攒动着,似有无数人在她耳边或是嬉笑或是尖利或是讥嘲或是厌恶地言语着:

“……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模样,做个暖床的玩意儿就算了,也不知道霍家的大公子是怎么被她迷昏了头非要做大房明媒正娶地抬回去。”

“若是做个妾室倒是正好,这不是生不出孩子吗?”

“四娘,你要做正妻是不一定了,大抵不大可能,侧室总可以的。”

“你是打算隐瞒自己的身孕到什么时候?”

“四娘,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子,你以为你离开了阮家,谁会庇佑你?祁竹现在还能看在阮家的面子上,给你个妾位。我说得难听点,你真走了,再落到他手里,就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

“阮扶雪,你看看你,腰软成这样,也敢自称贞/洁/烈/妇去给霍廷斐守寡?”

“商量让我放你回去给霍廷斐守寡吗?你做梦!”

“不要也得要!你且等着,等我下次回来,我就去讨你做妾!”

“阮扶雪,我管不了你是怎样的想,我也无所谓了。你当我是在折磨你,那就是了吧。我向来知你将清誉看得比命更重,在我要了你的时候你就厌恶我了吧?你怕我也好,你恨我也罢,往后余生你必须在我身边,到我死为止。”

人人都轻侮她。

她孤立无援,身若浮萍。

到最后,梦里还是出现祁竹。

他披着发,倾身俯下,似猛兽威沉,冷冷与她说话时,又似有几分柔情:

“阮扶雪,你看你这张脸,这幅样貌,像是菟丝花一样,你必须攀附着一个男人生存。”

话没说错。

她听过那么多恶语,有太多更难听的,却只有这一句最是让她介意,一想起就发抖,生气。

为什么呢?

因为她那时慢慢也明白过来了,她一直不想面对,是她自己太软弱,她逆来顺受,她确实曾只想依附于旁人,靠男人的怜爱而活。

是她自己将自己当成个小猫小狗似的宠物,别人才能摆布于她。

她若不改掉这个性子,怕是让她重来十次,也依然是凄凄惨惨的结局,

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陷在噩梦中。

能把爹娘救下来她就满意了,她生这场大病是菩萨按照他们的约定,要把她的命换过去了吗?

耳边听见有人在说话,她只是谁。

“芫芫又在说胡话了……”

“都烧了好几日了,这可怎么办啊?……”

“芫芫都是为了我们思虑成疾……”

“菩萨啊菩萨,请保佑我的女儿醒过来吧……”

轻柔的女声在她耳边日夜不休地吟诵佛经。

阮扶雪于黑暗中看到一缕光,顺着光慢慢的走,终于从这场大梦中醒来,退了烧。阮扶雪一转头,看到娘亲一身我荷色素简的裙子,正在床边的地上,跪在佛龛下,捻珠读经。

她仍不大分得清是真是假,身体里好似被抽空了情绪,张嘴想唤一声娘,喉咙缺如咽了炭似的,只有哑哑的气声。

她略调起力气,重新聚起灵魂与声音,终于发出了沙哑的一声:“娘。”

诵经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许语冰看见醒来的她,眼眶通红,要站起来往床边走,却因为跪了好久,踉跄了一下,回过神,镇定下来,赶紧道:“小姐醒了,快去请大夫过来。”

阮扶雪又轻轻地依恋地说一声:“娘,你能过来握着我的手吗?”

许语冰赶紧坐到床边,握住那发热的小手,还在发烫,她的宝贝女儿仿佛要在手心里融化了似的。

阮扶雪问:“一切都好了吗?爹爹没事吧?弟弟呢?”

许语冰被孩子清澈关切的目光望着,直觉得鼻酸:“没事,都没事。”

“没事就好。”阮扶雪依依绵绵地说,她看了看娘亲的脸庞,没有任何脂粉,喂鬓发,乌鸦鸦的头发只是用银簪子挽起来,没戴耳环,也没有项链什么的,依然如雨后白山茶般清丽,她说,“娘,等来年,我想摘宝珠山茶给您戴。这次您一定要簪我摘的花。”

许语冰没怎么听明白,又隐隐觉得她面前这个虚弱躺在床上,面容稚嫩的小女孩的眼眸有超越年龄的忧伤,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心爱的女儿,她温柔笑笑说:“好。到时候娘也给你簪花。”

阮扶雪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

诸多的怨怼悲愁都似在这一场大病中随着病气狠狠地发了出去,她觉得神清气爽。

翌日。

阮扶雪虽还体虚,却不肯躺在床上,她起床把自己打扮漂亮,要去与家人一起吃饭。

一桌团圆。

娘吩咐厨下单给她做了几道药膳,一碗银鱼粥,一碟拌青菜,一碗冬笋白玉菇等等,因是冬天,蔬菜比肉食难寻。

以往阮扶雪是个小鸟胃,吃没几口就饱了,今天却埋头干饭,吃得可香了。

外婆一见,笑了:“可是这阵子生病恶狠了呢,这病一好,马上要多吃点补回来。也不能吃太多,知不知道?吃太多积食。”

阮扶雪“嗯”一声,鼻尖有点酸,继续吃饭。

她边吃边想,她再也不要讲究什么淑女典范了,她要多吃点饭,要长高长大,要有力气,要健健康康的,再也不做病秧子。

不许哭了。阮扶雪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因为这种小事哭哭啼啼了。

于是硬生生把泪忍了回去。

她在桌上没见到娘亲吃肉,夹了一块子烧鸡到娘碗里,娘笑了笑,说:“谢谢芫芫,不过娘要给菩萨还愿,这几年都不吃素了,给你爹爹吃吧。”

阮琂好笑地说:“你们母女俩倒是亲热,可终于记起来要管我了。”

阮扶雪与娘亲相视一笑。

阮扶雪才自己这次病得尤其可怕漫长,把冬天都快全昏迷过去了。她这醒来的巧,正好可以迎接新年。

他们家亦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她爹爹阮琂数月前与下江南探查的秘卫接头,出谋划策,九死一生地搜集到了漕帮与摄政王私下勾结还意图谋反的证据,而后皇上借此发问,又在摄政王府中搜到了龙袍玺印等物,随即被捉拿下罪。

而随着摄政王的倒下,先前党羽下的官员纷纷落马,比如阮琂的上司,前任知府大人,已被扣住,准备发送京城,建州府的一概事务暂由阮琂代理。

阮扶雪料想这下爹爹肯定可以升官了,没什么差错的话必定是下任知府。

翻过年,京中的任命下来,阮琂没有被擢升为知府,而是练跳三级,直接被提到了漕司的位子上,统管南部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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