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诸氏之强，强于材官，才寄于人，人为主所用；国之基石，为出钱粮，事生产者，为强国所耗。”

“臣妾妄言，还请指教。”

姜仪目光炯炯、神色坚定，毫无犹豫不确之色。

周璟感慨其思维敏捷，如同自己意料的那般机智灵敏，随又一脸无奈地说道：“先皇驾崩，国朝哀鸣。”

“本为一噩耗，常人痛哭流涕也就作罢。吾为天下君，主持国朝诸事……如今听闻要送五千人劳力入厚土，任由虫蚁使之腐朽。我如何去漠视？”

“五千于一国，不为少数，也不可不惜。古之一师，万人有余，五千可作半师之军，可为国征战四方，也可为国保卫边疆。”

“五千事于生产，产量可供万人饱腹；事于兵甲，年殆也可得数万副甲胄。至于其它，无需再举例言论。”

“青壮入土陪葬，无故消耗国力。”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久闻博识如你，古今鲜少能及，不知……”

周璟话没说完，忽然被打断。

姜仪再三参拜，敬重道：“君上仁义远见，妾身庸俗，不能及也。”

“妾身明白君主之意。”

“那你……”

周璟想要追问下去，却又再次被打断。

姜仪连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道：“此事交由妾身，君上无需忧心。”

“明日邺城信返，朝议如常召开。君上为先皇亲子，不便提起。妾身为少宰主太宰府，于情于理也不可轻视国力平白耗损，势必加以制止大宗伯府顺从太祖之礼以五千奴隶之众，以厚葬先皇。”

周璟察觉她有将所有事情揽于自己身上的危险想法，担忧之色几乎写在了脸上。

“活殉之风，盛行多年，可见其之通俗。”

“你为太宰府主，却是先皇册立。届时，如若你在朝堂提出降低先皇殉葬规格之事，四周压力不比由我提出的来的小。”

“若是如此，我自个在朝中提出便是，如何忍心让你独自承担所有？”

话音一落，姜仪微微抬起头来，不由开始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你……算了，此事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周璟收回追问的打算，准备自己另外想办法处理此事。

“君上虑于事之表，忘乎事之内。此事，实际并不难解决。”

“朝廷公卿，百口莫辩。如若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却并非不可能。”

言语间，充满自信。

周璟开始有些不信，听出她有办法说服朝中公卿的办法，心里却也希望其方法真实可行。

“朝中公卿，非是摇摆细草，一般说辞无以说服。你要如何处置此事？”

周璟一脸疑惑地注视着她。

姜仪淡然回答：“殉葬者，皆以为上恩。非但不能制止，反倒需要力主扶持，加以勉励，鼓舞人心。”

周璟意外听出其中的深意。如同久滞密室，忽然一扇窗户向他打开，使之看见了这个“古板”世界的另一面。

自古人心多变，唯有利益自己长存！

趋利避害，几乎是所有人的天性。

周璟的观念相对这个世界而言相对先进，思维还停留在为逝者殉葬实际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忘记了在非受害者的旁人眼中，那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地位卑微如蝼蚁，却能享受死后继续侍奉主人……周璟不知该如何评论这一种荒谬思想。

姜仪话中意思，便是反其道而行。

自己不是受害者，反倒是“受益者”，他们自然支持并推崇活殉。

一旦受害者和受益者的身份进行对换，他们还能不能像往常一样看开此事？

答案是不能！

正常人思维，自己活的好好，无缘无故要去陪葬、要为别人陪葬……

心甘情愿，谁会？

或许真有这种人，但绝对在极少数。

补充一下：殉葬风俗，大致分为两种，一是如同牲畜，以财产的性质殉葬其主；二是如同荣誉，以奖励的性质入墓陪葬。

前身历史，著名皇帝唐太宗逝世，许多名将良臣荣幸，死后配享太庙，后人供奉。这或许没什么，死后陪逝者。

却又有书记载，曾有人请愿为其活殉。虽然被拒绝，但无论其请愿是出于何种原因，殉葬并不完全是一件当事人不幸的事情。

无论前后，除去少数自愿，大多都是受害者。在某一方面，后者处境更为凄凉。

与奴隶不同，几乎失去晋升的所有可能，相对而言他们拥有主观能动性。

前半生辛苦，拼命讨好其主，却不料对方想着拉着他们一起下葬于黄土，共赴九泉享乐。

（……辽太祖亡，其皇后杀数百大臣殉葬，明太祖亡，四十六嫔妃殉葬；清顺治帝亡，三十余妃嫔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