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入夜，月色静谧。

寝宫的地面上遍布散乱的竹简，倚靠墙边的木架、案几也堆满了老旧蒙尘的简筒。

内侍往来不绝，陆续送来各处书库存仓的书简。

周璟盘腿卧靠，身影也埋没在堆积如山的竹片之中。几位亲近内侍，脸上写满了担忧，不时踮脚，暗自观望他当前的情况。

“唉——”

不时发出的叹息声，传至邻近二种，使人揪心不已，生怕不如意的他怪罪迁怒自己。

周璟此时也是无奈，无暇顾及左右的感受。

大宗伯那边几乎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言定殉葬奴隶数目一事，最晚商定时间还有一个半旬。

他必须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裁定殉葬的诸般事宜。

周璟吩咐上下内侍，送来古今有关君主逝世之后的殉葬事项，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免除奴隶殉葬的方法。

可搜遍前朝官史，鲜少有例外。活人殉葬的风俗由来已久，最先缘由已经不可考察。上至君主、贵族，下至诸氏公民，以奴隶殉葬已成常态。

市井坊间底下言论风向，也是以奴隶殉葬为荣，几乎不存有人觉得不人道……

或许在他们眼中奴隶真就算不上人，真就家养牲畜无二。即便，奴隶曾经也是和他们一般的人，有过自己的家庭和人生。

周璟费劲心思，通宵达旦搜集资料，始终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他想来想去，发现自己最有可能实施的是一个无奈的折中之计——削减殉葬奴隶数目，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看似完好光明的事，却让他无法接受。

于他而言，五千陌生人与五百陌生人，甚至与五十陌生人，他们的生死存亡，抛开物质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以当下的思想观念，作为君主的他并没有保护奴隶的义务。事实恰恰相反，奴隶有着侍奉主上，包括众多主上之主的君主的义务。

奴隶社会乃至封建社会，君主权利向来不是来自社会底层的人民，那也就更别说是奴隶。

五千也好，五十也罢。君主与奴隶，之间毫无接触的可能，相对君主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数字，且还是不那么准确的数字。

如果仅是简单削减活殉数目，那么他一开始大可以放手不管。

刀笔轻轻挥划，便可以置身事外。

前身，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平民，从未执掌什么大权，也未管过多少生计。

此时化身成为一国之君，也只是想做点什么实事，不至于再碌碌无为下去，平凡度过后半的余生。

“如果是她……面临此际，她会如何抉择？”

周璟忽然想起一道倩影，一张变得越发朦胧的熟悉面孔。

那是一个才学品行都让他自愧不如，且敬佩的人。

“机智如我，寻不到完好方法。聪慧如她，可会另有其它的解决方法？”

周璟疲倦、忧虑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希冀之色。

倒不是他有办法将她从另一个世界弄过来。此时，他身边正好有一个与她形象类似、气质相仿的女性。

姜仪。

两人都是贯通古今的博识之才，学识见地，或许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思维敏捷，孰上谁下？

周璟无以评价，私自言论，也自觉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