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天光》

第 40 章 微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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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周跨过脚下松垮的石块,拉住手边垂下的藤蔓,一个用力,人从曲折的小道上翻进了更上一层的密林里。

“砚先生,你等等我啊。”

身后穿着登山服的少女来不及擦汗,喘了口气又急忙跟上。砚周拖着纸箱在树林缝隙之间穿梭,纸箱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伴随两声叽叽的叫唤。

而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寻找古籍的委托让砚周一个每日为了房租押金和生活费奔波的穷书店老板重新容光焕发,他迅速联系了周围认识的人,然后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就从某个旧书商的手上把那本《化蜘蛛异闻》给便宜收了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打电话给夏油报告委托完成,店老板的孙女就在过来帮店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侧边的那道封印。

“叽叽!”

纸箱里的东西不断敲打着墙壁,还发出如幼儿般稚嫩的叫声。

“好了好了,我这就放你出来。”

砚周弯腰去解开固定纸箱的松紧带,纸盒在松开瞬间,一道黑影从里面跃出,唧唧叫着沿手臂爬上了砚周的头顶。

大概四五岁的女孩,头发乌黑,宛若丝绸般垂下,红色的眼中有着如蛛网般的轮廓,她身上穿着杏红和嫩绿的单衣,原本身上繁复的和服,因为男人的手笨,所以只是用胸前的带子系了一下,让衣服像罩子一样拢在身上。

女孩儿安舒的呆在男人的头顶,四对蜘蛛一样的步足牢牢勾住他的头发。

“叽叽,叽叽。”

随着封印掉落而出现的蜘蛛女孩儿,还有随着她出现而变成空白的古籍书页,两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让这只上古时代的小妖怪重新回到书里的方法。

“根据地图显示,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走出密林,眼看着河流下游的土地,被抛弃的建筑已经被大片的绿色覆盖,再远处有片广阔的碧色湖泊。

“真壮观啊……”少女不由感慨。

“在古代应该是个相当繁荣的城镇吧。”男人隐隐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砚先生……”

少女开始担心起来,说完话的砚周身上多了股挥之不去的破败之感。

这让她有些害怕。

就像面前这座已经腐败的村子一样。

村子的边缘,依山而建着一栋华丽的古宅,哪怕已经落魄,宽大的粗木横梁依旧结实的支撑着这个已经无人的家,和其他废墟的形状相比,仿佛满是穷人的贫民窟中突然走进了一位穿金戴银的贵族老爷一样。

“叽叽叽叽!”

原本安静待在砚周头顶的小蜘蛛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冲了进去。

“啊,等等!”

看本来就小的女孩儿在眼中彻底化作一个黑点,砚周赶忙跨过已经腐烂的门槛,一脚踩进了茂盛的杂草堆中。

“砚先生!”

少女惊叫,却没能叫回砚周的注意里,她想冲上去把砚周拉回来,却迎面撞上了许多银白色的细丝。

“这是……”

回想自己刚才在砚周眼底看见的一片青色。

月吠庵那个叔叔说的果然没错,砚先生已经被那只蜘蛛妖怪给迷惑了,她必须要在彻底沦陷之前把砚先生救出来。

“砚先生!砚先生你不能再进去了!”

【曾经祸乱了京都一方的大蜘蛛精在阴阳师的攻击下逃走,被劈开的腹中流出大量的骷髅和蜘蛛的死尸,但令人诡异的是,这其中有一只长成小女孩模样的小蜘蛛还活着。

阴阳师想将她杀掉,却于心不忍,不顾民众的反对把她带回了家中。

他把这只小蜘蛛当成人一样悉心照顾……】

“不能再追了!砚先生,再追就回不来了!”

少女的声音被蒙了层不透声的布,怎么也传不到男人的耳中,她只能不断的扯着绕在砚周身上的蛛丝,直到一根根如发丝般细长的银线聚拢成麻绳的粗细。

老人的告诫回荡耳边,少女赶忙起身四处观望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蛛丝系到旁边一根粗壮的木柱上。

打上死结,系紧。

这样的话……

“瑞纪?”男人回头,眼底的青黑消失。

“砚先生,你终于能听到我说话了……啊!”

还没等少女惊喜,脚下的地板就剧烈的晃动起来,两人一个不稳双双倒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吠庵的那个叔叔说,要让你不再被迷惑,必须要在被拽进去之前把蜘蛛丝系在别的东西上。”

大宅的抖动更加剧烈,细小的灰尘像雨一样砸在两人的身上。

不但是房子,好像整座山都在震动,砚周听见了湖水汹涌拍打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眼脆弱的木梁。

“就算如此!”瑞纪怎么能把蜘蛛丝系到这间大宅的顶梁柱上,这万一要是塌方,他们就连一点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蛛丝被用力拉扯,直到绷成一条白色丝线,随着屋檐上小蜘蛛的叫唤,山崖下的湖泊开始出现漩涡,随着震感越演越烈,两人从屋内被甩到了观景台的廊柱上,旋转的湖泊成了一道火圈,巨大的黑影从水下浮现。

八颗如太阳般硕大的眼珠闪烁着比血还鲜艳的红芒,四对可以撑起整个湖面的步足,根本不需要用力,就能把他们碾成一摊肉泥。

终于,脆弱的房架撑不住大蜘蛛怪力的拉扯,最终整个坍塌下来,化作零散的砖石木块掉进水里。

“啊!啊啊啊啊啊!”

瑞纪尖叫着闭上眼睛,失重感伴随恐惧包裹住她。

她不想死!

她不想成为妖怪的口粮!

“……”

软?

软软的?

瑞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落到了什么东西上面,柔软还富有弹性,像是游乐园里的蹦床。

她低头,发现自己躺在悬空的蜘蛛网上,而刚才汹涌的漩涡已经安静,着火的怪物湖面变成了一副身着十二单的美人画。

小蜘蛛缓缓的落到他们身边,长发和衣摆随风飘扬,体型看上去好像大了不少。

是她救了他们?

“砚先生。”

“砚先生?!”

瑞纪刚想回头说话,却发现砚周眼底原本散去的青黑又重新聚集,手黏在了蛛网上,她就算像爬过去也没办法。

“啊!”

琴弦崩断时会发出一声鸣响,像极了少女此刻短促的轻音,她的身体犹如一只死去的蝴蝶,从蛛网上翩然落下。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睁开眼,望向头顶璀璨的夜晚。

原来,今天是满月啊。

“咚!”

水花溅起。

深夜的月光是那么透亮,照在地面上晃出星光点点,时间太晚,连草丛都没了声响,好像那些夜行的昆虫都已经回去休息了一样。

“喂,醒醒,醒醒。”

“唔……”

黑发少年推了推坐在树底下的人的肩膀,少女挣扎着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面露关切,碧绿的眸子闪烁着如萤火虫般的光辉。

少女抚着肿胀的额头,迷蒙中带着不解:“我……我……这里是哪?”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要找什么人。

少年把外套披到她的身上,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轻轻扶起:“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要不要我送你下山?”

“边见……瑞纪……”

“我叫边见瑞纪。”

第二天。

边见瑞纪把招聘代理店长的广告贴在门口的广告板上,她托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到那座山上去。

去问了爷爷,然而爷爷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啊……”她一敲脑袋,有些懊悔的道,“昨天那个黑发的帅哥,我忘记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概四十模样的男人牵着十五六岁的女孩走过她的面前,边见瑞纪的注意力被转了过去,她望着女孩的背影,还有那条长到快要拖地的裙子。

“刚才那个女孩子,和我长得好像……”

边见瑞纪自言自语道。

“母亲大人!”

长裙的女孩扑进身着十二单的女人怀里,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在女人温婉的气息中,安然的闭上眼睛。

“啊,妾身的孩子。”

女子环抱住她,玉琢般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是母亲天生的摇篮曲。

被丢下的砚周后退半步,目光落到边上比他年纪要小上一半的男人,绕了挠头,真情切意,没有半点不适的喊了一句。

“舅哥好。”

站在边上的夏油杰:“……”

幻化成瑞纪样貌的小蜘蛛从母亲的怀抱中转过脑袋,声音又脆又俏:“舅舅!”

夏油杰二次无语。

他转而去问砚周:“你准备以后带她去哪?”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带萤花回宗家一趟,还要把书还了。”

萤花是砚周给小蜘蛛取的名字,从来没怎么给自己规划过人生的男人挠了挠脑袋,然后放低声音:“瑞纪的事情,谢谢你了。”

“这是当初和咲约定好的事情。”

作为帮咲解除身体封印的代价,这位从平安时代就被镇压在湖底的大蜘蛛精与夏油杰定下了不会肆意伤害无辜生命的约定。

而砚周,最后是自己选择跟萤花走的。

听及自己的名字,女人从与孩儿的重逢中抬头。

“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同于过去了,那时候的人类是种多么美味的食物。”她说着,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而如今的人类,身体里的灵气已全然消失,只剩下驳杂不堪的残渣,甚至还不如那些牛羊味美。”

“如果你还为此担心的话。”咲轻轻拍打着女儿的额头,“我会让我的女儿与我的同胞定下与我那时相同的约定。”

“在这个你们眼中的和平时代里,绝不会肆意伤害无辜人类。”

如果不是在即将绝命之时遇见了偶然来此的夏油杰,说不定她早就在封印之下腐烂了身体。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适合当初的她们生存了。

让萤花与夏油杰立下“束缚”,砚周就带着她离开了,咲重新回到夏油杰的咒灵空间,如今的她没有半点不舍,反正想见面的时候随时都能见面。

手机呜呜震动,夏油杰接起电话。

“任务?等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派新的辅助监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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