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溺水者抓住的一块浮木，苏晴然特别上心这次招投标，暂时放下了自己手头的事情，全力以赴，废寝忘食地做这件事，近乎孤注一掷。

在认真研究完云氏集团招投标邀请函以及方案，仔细比对完评分标准后，苏晴然一个人做了一个十分详尽的标书和PPT，然后才向自己跟的律所高级合伙人封得江汇报情况，封得江立马召集整个团队一起开会。

首先，这确实是一个挺大的项目，如果顺利拿下，那肯定今年刚刚开年就把今年一整年的业绩要求完成了。但是，我们上海锦豪所虽然入了云氏集团的法律专家库，但是之前基本没有正儿八经地给云氏集团提供过法律服务，云氏集团习惯于找北京成德所合作，所以其实这个饼也不好拿，封得江在看到苏晴然打开PPT开始讲解后，随着讲解地深入，这些顾虑越来越多地转化为了信心，妈的，就这还是初稿？这个饼，不落在我们头上该落在谁的头上？

在整个团队中，封得江是律所高级合伙人，池彦，陶源，苏晴然是中级律师，四名律师组成的团队在这整个锦豪所中属于人数很少的那一拨了，而且除了一个高级合伙人以外，另外三名还只是中级律师，跟主任团队、副主任团队那种动辄十几个人，最少都是七八个人，还大半都是高级律师的豪华阵容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但是他们团队是出了名的“短小精悍”，四个人一年能够做到一千万左右的业绩，当然其中封得江贡献了百分之七十的份额，他们团队的微信群名也十分地接地气，叫“四人小组”。

所以，当去年十月份实习律师万宇晨能够进入他们团队时，还挂在池彦名下实习时，被很多实习律师和初级律师羡慕，因为他们团队还是出了名的氛围好，待遇好啊。当然，自从万宇晨加入微信群后，改名为了“五人小组”。没过多久，又被陶源偷摸地改为了“五条人”。

“封老师，如果咱们所其他的团队也去投标，这形成竞争关系导致利益冲突了该如何解决？”

苏晴然喝了口水，问封得江，封得江年龄有五十多，快满六十岁的人了，但是心态很年轻，十分乐意接受新鲜事物，为人没有架子，但是威望极高，所里面都管他叫封老师。

“这个不用担心，我来解决。只是我担心的是人手问题，还是暂定的为期一年，实际可能还会延长，要求律师长期派驻，你们现在手上的事情多吗？”

封得江的期盼的眼神在池彦，陶源，苏晴然和万宇晨的脸上来回扫。

“要做肯定是可以的，先拿下这个项目再说吧，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增派人手啊，总所那么多律师，而且很多人挺乐意进我们团队的。”

苏晴然说完，看向其他人征求意见，其他人也点头同意。

“好的，那就这样说定了，小苏牵头，其他人全力配合，当然最后拿报酬小苏肯定占大头啊。”

封得江说完，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苏晴然基本上把投标的文件材料都做完了。

万宇晨一直在埋头做笔记，默默感慨这名校出身就是不一样啊，虽然苏晴然是在场的唯一一个本科学历。万宇晨问苏晴然可不可以把PPT发给他好好学习，苏晴然说当然没问题，随即立马用电脑发到他微信上了。

“不过这也就是个内部演示，还不够完善，将就着看吧。”

苏晴然说完，差不多大家也散会了，收拾东西往各自办公室走，他们团队的个人办公室并没有全部挨在一起，万宇晨跟池彦一个办公室，苏晴然和陶源的办公室在另外一头，但是他俩是一墙之隔的隔壁邻居。

苏晴然把最后确定版本的标书投到了招标文件所示的公开邮箱，也给联系人打了电话确认，然后就开始了有了像以前高考结束，等待高考成绩那段时间的，既轻松，又期待，又担忧，又焦虑的复杂情绪。还好这个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一周后，云氏集团法务部负责招投标的联系人给她打电话说通过了初步筛选，邀请他们参加最后的招标宣讲会。

宣讲会定在三月十五号，周一，消费者权利保护日，初筛入围的律所一共有五家，都是全中国排名前二十的律所，大家一起来竞争这一块大饼。

不说标书和计划书，单单就演示文档和演讲稿苏晴然就修改了五版，弄了整整五天时间，陶源看着苏晴然加了好几天的班，瓜子脸明显清瘦了一圈，眼圈明显黑了，还倚在她办公桌前调侃她，“你这是着急挣嫁妆呢？每天那么拼命！”

“可不是嘛！”

她不仅为了挣嫁妆，她还为了找男人呢。苏晴然头都不抬，开始伸手赶客，“你不要靠在我的桌子上，它脆弱的身板受不住你这庞大的身躯。”

陶源身高178厘米，但是体重187斤，不单独列明的时候，都会被问，请问哪个是身高，哪个是体重，他倒是很想反过来。

上班族大多都有周一综合征，疲惫，乏力，心烦气躁，偶尔伴随头晕眼花，丢三落四。但是苏晴然今天没有，精神抖擞，哪怕是昨晚三点才睡着，可这肾上腺激素仅仅维持了在宣讲会正式开始之前。

“不行了，我好困。”

苏晴然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侧过头对池彦说到。

池彦瞟她一眼没搭话，旁边的万宇晨特别谄媚地递上了薄荷糖，“苏律，提神醒脑，童叟无欺。”

“还是宇晨贴心。”

苏晴然打开糖盒，在手掌心里倒上了四颗，一起放进嘴里。

宣讲会就开在云氏集团总部的会议厅里，跟五星级酒店一样的装修，超高的挑高，不差钱的面积，安排的座位也一点都不拥挤。

虽然他们律所也在同一个片区，张江高科技园区，邻居了那么久，大家共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但是苏晴然从来没有进来过，倒是以前想过以去找宋临为借口，进来逛逛，但是难免卑鄙，所以也就算了。

苏晴然仰头靠在椅背上，思绪有些飘远了，咔一声会议厅的大门被拉开，被一声清朗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大家好，欢迎各位的光临！”

苏晴然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好大家都站了起来，不然以苏晴然这个速度，简直堪称弹射而起。

众人簇拥着中间为首的那个人，云月明，云氏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再见一面，宛如隔世。

苏晴然没有想到云月明会亲自出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知道自己的眼窝子特别浅，还真的很担心莫名其妙地就流下眼泪了，那就简直要丢死个人了。

苏晴然微微抬头眨了眨眼睛，也就没有注意到跟着云月明身后进来的宋临，正向她挑了挑眉打招呼。

当上一家律所被叫进去宣讲的时候，苏晴然就开始特别的紧张，池彦侧头看了看苏晴然，见她明显坐立难安，对她小声说到：“苏律今天状态那么不好？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绷不住的时候。”

池彦真的是很费解，这个场面对苏晴然来说，完全不至于啊，还不是关公吃豆芽，小菜一碟。哪怕确实是前期苏晴然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但是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啊？但是见苏晴然如此重视，池彦也跟着正襟危坐了起来。

根据抽签，锦豪所是最后一家宣讲的律所，当轮到锦豪所进去的时候，苏晴然起身时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了，还好池彦眼疾手快扶住苏晴然，才不至于让她出洋相。

苏晴然抬头看了池彦一眼，池彦脸色不好，本来就是冷面煞星一样的面相，这下更黑了，但是眼神里还是有对同仁的关爱的。

经过这么一遭，苏晴然突然笑了，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搞笑了，内心戏已经山水几重，但是里面端坐的那人还是波澜不惊，谁也不知道谁。

这么一想，苏晴然站立好，平整了一下外套，瞬间轻松了很多，轻声笑道：“走吧，拿下。”

苏晴然是唯一一个女律师宣讲的，也是唯一一个跟大boss云月明有最多眼神交流的人，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眼神，倒不是说云月明的眼神有多么得凶神恶煞，相反，云月明看人的眼神都特别地温和，甚至是“慈祥”，像老教授鼓励刚上大学的本科生当堂大胆发言一样，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眼神。但是就是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生而有威仪。下来的律师都感叹，这科学家就是不一样啊，这浓浓的学者气质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跟他们以往见过的大老板都不一样，这才是真正大佬级别的人物啊，还年纪轻轻，才三十来岁。

但是苏晴然就不一样了，直勾勾地盯着。

苏晴然在讲述时，瞟到其他人都时不时在点头，只见云月明先是也点了点头，但是后面却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苏晴然心里一惊，但是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已经反复演练了很多遍，绝不可能出现让人皱眉头的失误。

苏晴然讲完后，法务部的工作人员引导他们回到刚才的会议厅就坐，让他们稍等一下，表示可能一会儿还需要他们回来再交流一下。然后苏晴然就在等待中看到了又有一行人从外面经过，然后进入了里面的会议室，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抱了一些资料，又进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苏晴然单独被请了进去。

苏晴然一进去看这个阵仗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有点三司会审的意味，而在座的人中却没有见到职务是法务部副部长的宋临了，之前他可是全程在场的。

“苏律师你好，请坐，不用紧张，只是简单地聊几句题外话，希望苏律师见谅。”

云月明站起身来，微笑着抬手让苏晴然坐下，旁边的行政人员立马端上一杯茶水，放在苏晴然的右手边。

“云总客气了，您请说。”

苏晴然坐定，没想到第一次对话，是在这样有些严肃的氛围下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如果有得罪之处，请苏律师海涵，请问苏律师跟我司法务部副部长宋临先生的关系是？”

云月明虽然是嘴角是微笑着说到的，语气也温和，但是眼里其实并没有任何笑意。

一听这话，苏晴然瞬间懂了，特别严肃认真地说到：“宋临副部长跟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校友，我是法学院本科，他是研究生院的，我们是在共同的导师组中做课题研究认识的，所以我一直称呼宋临为师兄。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也不存在利益输送，整个招投标过程都是公开透明，通过正常渠道进行的，我们私下也并没有进行过相关的信息交换。整个过程中，宋师兄也没有对我们律所进行额外地照顾和倾斜，贵司法务部应该对整个选聘流程全部有工作留痕可查。”

苏晴然并不想问云月明，是因为什么觉得她跟宋临是存在什么特殊的亲密关系，只想抓住重点，言简意赅地解释清楚就好。旁边那些后面进来的人，肯定就是他们云氏集团纪律安全委员会的人了，在云氏集团的内部简称“纪委”，看他们也拿了材料进来，想必真真假假也有了答案。

只是苏晴然心里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笃定，心里面也有些打鼓，万一宋临真的就是偏心了怎么办？那她还不得气死啊！不靠他的助攻，她也有信心中标的好吗！现在特别怕宋临弄巧成拙。

正在有些忐忑的时候，云月明笑着说到：“还请苏律师原谅，也就是例行公事地再向您确认一下。材料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您今天的宣讲也特别精彩，感谢您的出席。”

苏晴然也笑着回道：“云总太客气了，也很感谢今天有比其他人还多一次见面陈述的机会，这样更能加深对在座各位的印象，那成功率岂不是比别人更高了吗？而且我们锦豪所就在旁边，多年邻居，这次云总和各位可以多考虑一下，好让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晴然开了句玩笑，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瞬间缓和轻松了不少，云月明抬眸也温和地笑了笑，这次眼底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