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峥扭动着滚了几圈，想要挣开，怎奈腰间的绳索捆得很紧，无力挣脱，周身上下火辣辣地剧痛，头部闷在麻袋里渐感窒息，只余下双腿乱蹬。

他费了半天气力，双腿跪地，勉力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绊，正踩在另一个蠕动的物体上，整个人向前扑倒，登时又摔了个狗啃泥。

好在隔着麻袋，没有啃到泥，只觉口中发甜，象是磕掉了牙。那绊他的物体估计是被套着的老郑。

这时听见周围有人的说话声，七嘴八舌象是不止一两人，刘峥心下一宽：“该是老乡们发现我们了。这下有救了！”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奋力坐了起来，口中直喊“救命”。

只听一个声音道：“哪个人做的好事？正好让乡亲们出出气。二娃，快去叫你哥来。”话音未落刘峥感到胸口又挨了一脚。

又听另一人道：“平时作威作福，这狗娘养的也有今日。”后背又被结结实实踢了一下。

转眼前“劈劈叭叭”一顿拳脚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上招呼过来，夹杂着一片骂声。刘峥哀号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旁边也是一阵雨点般的踢打声，显然老郑也未能幸免。

刘峥在袋内喊道：“别打啦，我虽然没有编额，也算是朝廷的官吏，打死了也是要偿命的！”乱哄哄之中根本听都听不见。

他几带哭腔喊道：“那两个狗日的猎户，不如把我丢在陷坑里还快活些。”只感到踢打到身上的拳脚有的重，有的轻，有的象是粗麻大脚，有的象是细布小鞋，还有三寸金莲、幼童小丫，不一而足，伴随着骂声、喊声、笑声，活脱是一场全民狂欢。

过了一会，刘峥在袋中已经几近昏厥，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了。恍惚中听见远处有人大叫：“你们在干么？快快住手！”那声音如同普世祥音，正是小占。

只听周围一阵哄笑，一阵杂乱的脚步向周围散去，接着有人解开绳索，除下麻袋，眼前正是小占。那边大洪在解开另一只麻袋，拉出了奄奄一息的老郑。

刘峥浑身火辣，一时爬不起来。小占扶着他半坐了起来，他喘息了一会，咬咬牙道：“可看清楚……哎哟……那些打人的刁民都是……哪家的？”

小占挠挠头道：“我们远远跑来，他们就哄一下散了，看不真切，只看到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还有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婆，跑得可快了，唆的一下就没影了。”刘峥恨恨的道：“我后腰挨的那一下，又尖又硬，定是那老不死的尖屐踢的……哎哟……”那边老郑也是呻吟不止。

大洪道：“这村里可有郎中？伤成这样怕是路都走不了。”

刘峥道：“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有什么郎中，哎呀好痛……对了，私塾那个穷教书的倒是会点医术，只是……我不想找他！”

大洪道：“这时只管救急，管他医术好赖。”

刘峥道：“不是为此。只因这个姓许的教书匠以前多次说官差的坏话，我有几次都和他言语冲撞，还差点拿他见官，他……他一定对我怀恨在心。”

老郑喘息着道：“那他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事到如今，好歹也找他敷些跌打药膏，免得留下内伤。我……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罢了，经承你还没娶老婆生儿子，可别伤了什么紧要处……哦哟……别碰这里……”

刘峥咬牙道：“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谅他也不敢取笑咱们。扶……扶我们去私塾。”说着挣扎着站起来，小占搀扶着他，大洪搀着老郑，往村东的私塾慢慢走去。

一路上村民的屋子都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影。刘峥一瘸一拐，边走边恨恨的道：“这帮刁民悍妇，看老子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不到半里的路，四人边走边挨，足足花了一柱香功夫，来到一座老旧的大宅。院门外便可听见里面传出一片孩童颂读的声音。

此时从另一方向走来一人，三十来岁年纪，相貌儒雅，头系方巾，身穿一件破旧的长衫，背着一个藤编箱子，正是私塾的教书先生许瑞元。

许瑞元一看见四人，微感诧异，似乎憋住了笑，朗声道：“哎呀，这不是刘经承吗？这是被土匪打劫了，还是摔到阴沟里了？”

大洪喝道：“少废话！快拿些跌打药膏来。”

许瑞元道：“哎呀，不巧得紧，我刚去村东的贺大魁家。他被家里的牛撞伤了腰，我刚配的药膏都用完了。各位只有自便了。”

大洪道：“胡说八道，哪有郎中家里没膏药的？”

许瑞元冷笑道：“我本来就是个教书匠，又不是行医开馆，缺医少药有什么奇怪的？”说着就要推门进院。

刘峥知他还记恨自己，咬牙道：“许先生，刘某自知之前得罪了你，也……也不用你可怜。反正老子贱命一条，你……你爱治不治！不过我这兄弟可没说过半句对不住你的话，你好歹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许瑞元回头看了看他，见他青肿的面庞上端着一副不屑的表情，心中暗笑，又走到老郑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抬了抬，老郑啊哟一声大叫。

许瑞元道：“嗯，确实伤得不轻。唉，那就先扶进来，我先验一下伤。”

大洪忙扶着老郑，跟着许瑞元进了院子。小占也要扶着刘峥跟进去。刘峥大声道：“我不进去！我……我不稀罕他看。”小占连拉带拽，他才作勉强状进了院子。

进了院门，只见大堂之中摆了几排小桌。一群孩童坐得整整齐齐，约有二十多人，正在颂读《孟子》。

刘峥大声对小占道：“你拉我进来干么？我说了不看就不看！”一边挣扎一边走近，突然看见大堂北首坐着一名少女，却是青函。

青函一见到他这副模样，也是颇感惊讶，随即想起刚才他的非礼之举，脸上一红，转过了头不敢直视。她身边坐着一个男童，并不在众学子之列，身体扭来扭去，极不安分。

刘峥看得真切，大叫一声：“你个小王八崽子，看你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