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感谢你呢，还是感谢你师父呢？“那个声音嘶哑地笑着，“他不知道，断药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你明明跟他一样啊，为了力量断药这么多时日，却没有想到吧，你却机缘巧合地让我苏醒了……呵呵呵呵，梦兰啊梦兰，你真是百密一疏。”

“你闭嘴……”顾承宵死死地按着额头，低喝出声。

“你说什么？”走在他前面的沈云之转身看他，正好看到他冷汗涔涔的模样。

“……我说……我头疼。”顾承宵深吸了口气，掩去了眼中真实的情绪。

“头疼？我看看。”白苏走上前探了探他的灵脉，“确实有些不稳，应该是刚刚受了些外力震荡，照理说影响应该不大……”

“没事，”顾承宵顺势道，“也可能是刚刚撞到了额头。”

沈云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顺着狭窄的甬道，继续向前走去。

见师父没有继续追问，顾承宵松了口气，他在自己的识海中与那声音对话便更谨慎了些。

顾承宵：“我说过，不要打他的主意！大不了你我一起死，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那声音：“啧啧……小狼崽的吼叫好吓人啊……不过我原谅你，毕竟你对自己一无所知。我也说过，我就是你，是你自己不知道的另一部分。”

“可是，就算是我和你融为一体了，你依然是不完整的。”

那声音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让顾承宵的眼睛不可控制地望向了沈云之。

“看到了吗？那里，就在那里！他身体里的力量才是你最后的圆满！去得到他！必须得到他！！”

“你住口……！”顾承宵终于无法忍受，用灵力在识海中掀起一阵狂浪。

神识浪涛之下，那声音终于嘻嘻笑着渐渐淡去，但是那渐远的声音却也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语：“我无意独占你的这幅皮囊，你终将与我融合，你也终将……得到完整。”

甬道狭长，只够一人行走。沈云之沉默着走在首位，向着前方的一簇微光走着。

上一世他曾来过剑心阁，虽然周遭气场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内部结构并无太大变化。

就像之前大殿，原本是供奉剑心童子的地方，高台上的童子像已经不知所踪，原来象征神武湖的殿中清池，就那么被做成了魔气弥漫的血池。

沈云之记得，这处甬道的尽头就是供奉剑灵的主殿，也是剑心阁的最后一个大殿。那处微光所在便是甬道的尽头，只是如今的甬道，似乎比他上一世来时要长上许多。而且眼前不知何时渐渐涌起团团白色雾气。

白色雾气？沈云之脚下一顿，他想起九千台阶试炼境里的那些浓雾。

“小心，”沈云之在指尖燃起一团灵光，“这雾气可能会让你产生幻觉，大家跟紧我，清心凝神，不要走散了。”

众人提起精神，白苏握起一团白雾，以术法揉在掌心。

他辨认了一番，不禁皱眉道：“这雾…不禁会让人产生幻觉…更会唤起雾中人的记忆，让你重塑当时场景。若是神识不稳，或者执念太深，很容易自困其中无法脱身。大家一定要记得，一会不管见到什么……故人，或者过去，一定要记得那些都是虚幻，都要毫不犹豫的向前走，脚步万万不能停。”

听到白苏这么说，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故人，过往……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又是否能迈过自己的过去呢？

谁也无法给出绝对的答案。

沈云之转身之前又看了顾承宵一眼，便捏着指尖那团灵光，抬脚走入浓雾之中。

他对自己这个徒儿的疑惑和担忧并没有减少，其实他之前已经看到了，在顾承宵听到他的疑问慌乱抬头的时候，他眼中的一抹凶色还没有完全褪去。

浓雾之中不宜多思多忧，必须清心凝神。沈云之第一个走进去，却只觉周围白色茫茫，柔风阵阵。

“师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这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沈云之险些下意识顿住脚步，但是他随即惊觉，又向前迈出步子。

“师父，您回头看看徒儿，看徒儿这样捏清心诀对不对？”顾承宵的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沈云之咬着牙没有应声，又往前迈出一步时，眼前突然云雾一散，一个青翠榕树之下，少年模样的顾承宵比划着手，有些犹豫到底该如何结印。

又往前一步，顾承宵眨着眼睛抬眼看他，眸光有些期待，却又有些怯懦。“师父，徒儿是不是太笨了？是不是让您失望了？徒儿是不是……没资格做您的徒儿？”

他声音越来越小，那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惜。沈云之忽然想起，这个场景确实发生过，是在他的上一世，那是某年他云游归来小住，却没有去找他这个被他散养在苏长曦那里的徒儿。在他临走前一天，顾承宵怯生生的来找他，说是有些地方一直无法突破，希望他指点一二。

彼时的他一直硬着心肠，但是看着顾承宵满是期盼的眸光，他终于还是心软了下来。

沈云之咬着牙，再往前迈去一步。

“好。”另一个“沈云之”自雾中走出，走到这个“顾承宵”的身边，就如同当年的他自庭院走出，走到自己的徒儿身前站定。

顾承宵脸上扬起笑容，沈云之为他一一解答了困惑，最后向旁边退了退，看着他练了一边浮玉剑法。

继续一步。沈云之已经觉得手心之中冷汗涔涔。

剑法行云流水，看得出用心练了很久。但是“沈云之”却微微皱眉，“浮玉剑法重在剑意，意正，则剑正，意中摒除杂念，剑意方可淳厚。”

“你小小年纪，为师却从你的剑意中看到了些许心猿意马。如此必生弱点。”

沈云之闭上眼睛，又向前一步。

“师父，徒儿也许并不是心猿意马，徒儿只是……”

“是，生了情愫么？”那个“沈云之”微微笑着问道。

“人若有情，则必有弱点，就会被人趁虚而入。”

“那师父，您有弱点吗？”

“……没有。”

没有。

沈云之猛然睁眼，咬破舌尖踏出最后一步，迈出了这白色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