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焱睁开眼时，临渊已经开始闭关了。剑心在临渊闭关的地方和苍焱这边两头跑，哪边他都放心不下。

此时苍焱房中没人，他躺了几日，原本动弹不得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不少。他尝试着坐起身下来床榻，慢慢走到案几前坐下。这短短几步却已让他冷汗如豆，他平复了一下，不经意转头，便看到窗台上放着的一面镜子。

镜子正对着他，照映出他的脸。他面色苍白，额发已经被冷汗打透。

但是让神识中的顾承宵惊讶的，却是镜子中照出的这张脸。

进入剑心的记忆幻境中后，这是顾承宵第一次看到苍焱的面容。

他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是因为自己的神识在他识海中，所以投影出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吗？临渊也与沈云之长得并无二致，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他们刚进入幻境时，看到的临渊便是师父的模样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巧合？

顾承宵想起进来后一直没有见到的莫子虚。不知自己会不会见到一个与莫子虚长得一样的人。

“你就是那个能用魔剑的孩子？”门外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踏入房中。

顾承宵透过苍焱的眼睛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子虚长老……

苍焱没动，也没说话，他不认识这个人，而身体的虚弱与疼痛也让他没办法拘泥什么礼数。

“我叫虚酉。”来人十分理所应当的在苍焱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临渊神君降服魔剑之时，我也出过力。”

苍焱抿了抿唇。

“我本是闲来无事，来找临渊叙旧手谈的，不过来的不巧，他似乎没在。刚刚路过这边看到了你，当年我也算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你还用魔剑打碎了我的神武，呵呵……”

苍焱垂下眸，嗓音暗哑：“抱歉……”

虚酉摆摆手：“不是你的错。那时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说起来，你确实非常与众不同。”虚酉一仰头饮尽杯中茶，抬手又给自己倒满，“魔剑，又名弑天，乃是上古神器，但是凶狠阴邪，所到之处伏尸千里，血流成河。这数千年来，能使用弑天的人，除了你之外，都被它反噬到渣都不剩，而你却能全身而退……”

虚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有多少妖魔精怪人仙神尊对你感兴趣吗？”

苍焱：“……”

虚酉：“不过感兴趣也没用，临渊护着你，谁都得忌惮三分，呵呵。你别看这几天临渊闭了关，但是他把这里的结界布得又厚实了许多，轰天雷神都进不来！”

苍焱：“……您不是进来了？”

“我？嘿嘿…”虚酉摸了摸鼻子，有些得意道，“我是临渊的好友嘛，说起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苍焱闭上了唇。

虚酉眯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苍焱：“话说回来，没有灵根的凡人是不可能会用魔剑的，魔剑也看不上他们，你以前只是个跟随母亲过着流浪生活的凡间孩童，从没有修习过，但是你天生自带金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苍焱眸光微闪。

“怎么？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难道临渊没有告诉过你？”虚酉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只有神族或者魔族的后人，才会自带金丹，普通凡人是绝不可能的。”

苍焱抬眼望他，气息有些沉重起来。

“哎呀，你居然真的不知道，那是我多嘴了，我的错我的错！”虚酉嘿嘿笑着低头抿茶，茶却凉得让他皱起眉头。

“虚酉神君，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剑心站在门口，冷冰冰的问道。

“哎呦，剑心来啦，”虚酉站起身，满脸堆笑，“我这不是没见到临渊嘛，他闭关了，我就想着那就改天再来吧，没想到居然迷了路，也不知道怎么就溜达到这里了，呵呵。”

剑心面无表情：“您都来过多少次了，还能迷路，看来我们这的林木庭院确实该好好修葺一番，有些结界也需要修补一下才行，不然总是让人迷路可不好。”

虚酉：“你说的对！”

剑心：“我们临渊神君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出关，那，我送您出去？”

“那就有劳了。”虚酉回身跟苍焱笑了笑，“小朋友，我们很有缘，改日再见。”

剑心送走虚酉回到苍焱的住处时，苍焱还坐在那里发呆。

也许是刚刚虚酉说的话太过震撼，让他思绪纷乱，连剑心走进房间都没发现。

剑心在他对面坐下：“那人刚跟你说什么了？”

苍焱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剑心。他张了张嘴，想问的太多，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也怕自己得到那个答案。

剑心：“……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他虽然也是神君，但是心术不正，表面看上去很热情，其实心肠弯弯绕绕的，搞不好你就被他算计进去了！别听，也别信，知道吗？”

苍焱看着剑心：“他只是说，魔剑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剑心：“那倒确实。魔剑嘛，还是挑人的。”

苍焱：“那它一般会挑什么人？”

剑心：“……这……”

苍焱盯着他：“你也是剑灵，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同类吧。”

剑心抓了抓头：“我的同类我也不一定非要了解啊，比如你是人，但是所有人的内心，你了解吗？”

苍焱：“我确实不了解所有人，但是为恶之人，总归是被欲望支配，这一点不会错。”

他垂下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是魔剑，我一定会挑一个跟我有着相同欲望的人。但是这个人又要很好控制，最好是一张白纸，可以任由他涂抹描绘，那最佳的必然是个初开灵识却又一心想要复仇的孩童。但是神族和魔族之中这样的孩童都不好找，就只能找个软弱无力的凡人孩童来用了。”

剑心见他眸光渐暗，有些不忍心，便道：“你哪里是个软弱无力的凡人孩童，你当时是有金丹的！”

苍焱抬眸看他，眸中亮光刺得剑心心中一个激灵，不由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苍焱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道：“遇到你们之前，我只知道人死后化作鬼，深山中有妖怪，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过就连这些我也只是听别人念叨，自己从来都是懵懵懂懂。”

剑心看他没再追问，不由松了口气，随口道：“每种生灵都有自己的宿命，万物有灵，心向光明者也可修炼成仙，由仙入神，心向阴暗者便会走了邪路，由邪入魔。”

苍焱点头：“看来我们凡人是最灵活的了，一念可修仙，一念可成魔。”

剑心喝了口茶润了润，叹道：“不过凡人不像神魔那样天生拥有灵根金丹，修行不易啊……”

苍焱再次抬眸，对上剑心的眼睛。

剑心抽了口气：“啊不……你的金丹是因为，那个…你是因为有机缘……也可能是你童年遇见个大能然后给你开了灵识凝了金丹呢？”

苍焱：“我1岁记事，从未离开母亲身边。”

剑心：“……这……”

剑心知道今天算是瞒不过去了，索性把心一横：“行！既然今天绕不过去了，那咱们就来个痛快的，你问吧！”

苍焱抿了抿唇：“我身上……是有魔族的血，对吗？”

剑心：“……”他自然知道答案，但是他对临渊发过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来。

苍焱闭了闭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的出身我无法选择，但是师父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又为何会把我留在身边？”

苍焱看着剑心，顿了下，却话锋一转，“师父职司天下神武，他是不是想更多地了解魔剑？”

剑心心想这话倒是真的，便点头道：“对。魔剑无法被毁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封印它。神君定然是想找到永绝后患的方法。”

苍焱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原来，师父对自己好，是有着如此的目的啊……

苍焱原本泛着微澜的神识之中，顾承宵默默地看着那株黑色的嫩芽再次抽长生长，长成了一棵枝叶盘错的魔树。

而那棵魔树，居然渐渐呈现出人的形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