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临渊离开，剑心也起身追了过去。他跟在临渊身后，随着他走出苍焱的小院，看着他走到转角处停下。

临渊的身形已经没了刚刚的挺拔，而是变得摇摇欲坠。剑心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摆了摆手止住了动作。

“上神……”看着他唇边再次渗出鲜红的血渍，剑心几乎是痛心疾首，“都怪我，我不该去找苍焱……不然您也不会自毁一半的神力去收拾这个局面……”

临渊抬手扶住一旁的树干，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原本他应该立刻进入闭关的，但是他放心不下苍焱，他知道这个徒儿话虽不多，却最是心思敏锐，他能一片片择出落入临渊发间的细碎金桂，也会在夜半无人时，捧着药碗暗自出神。

他知道临渊有险，心急前往施救，最后却落得被人利用险些酿成大祸的局面，他定会自责不已，甚至会卷入影魂的生长，心魔更旺。

不能如此……

临渊闭上眼缓了片刻，这才睁眼望向剑心，安慰道：“不怪你。”

“上神……”剑心只觉喉咙发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应该与临渊并肩作战的，但是临渊不放心苍焱一个人在外面，就让他留了下来。临渊进入封印之地后的状况起伏不定，他身为剑灵，自然能够感知到，可是那个结界他破不开进不去，情急之下只能病急乱投医，找来了苍焱。

“也许，这便是宿命吧……”临渊抬头望向天空，夜幕漆黑，无月，却有一条璀璨星河无声流淌。

“我自问道心稳固，”临渊似在自言自语，“一路无风无浪按部就班地走到今日。帝君让我司掌天下神武，我便去了，让我斩妖除魔，我便斩了，让我去除凡间邪祟，我便除了，身经百战本无妨，可是我却不知，这望不到尽头的大道之途上，居然会出现一个变数。”

临渊回望苍焱的小院，夜明灯的光亮透窗而出，依然摇曳不定，苍焱一身是伤却执拗着不肯睡下，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上神……”剑心看得不忍，“我听说，修真之人可结道侣…不如…”

“剑心，慎言……”临渊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只是这坚决似乎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让他忍不住一阵急咳，咳到捂住口鼻的衣袖上都带上了斑驳的血渍。

“大道无尽，所行之人，皆为过客，又何须勉力留之，又岂能勉力留之呢……”临渊闭上眼，“待到他雷劫来到，我助他碎掉影魂，他便可以修正灵根，净化灵识，从那之后……”

临渊深吸了口气，再次抬头仰望浩渺夜空：“从那之后，他面前便是天高海阔，无限无拘…”

临渊的神识之中，沈云之默默的听着他说这段话，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恍惚间觉得，临渊的这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但是什么时候？在哪？为何会如此？他想从记忆中寻出端倪，可是记忆却仿佛与他作对一样，抗拒般地化作了一片模糊。

数日未过，雷劫居然便有将至之相。临渊还在闭关，苍焱还在思过养伤，剑心抬头望着天上翻滚了一日的乌黑浓云，还有那蓄势待发的雷电，索性把心一横，祭出了身后剑匣。

临渊和苍焱，他不希望任何一个有事，他可以拼了性命替苍焱受了雷劫，但是他的影魂又该如何碎掉呢？

正在犹豫之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苍焱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房间站在了他的身旁，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滚滚。

“这，便是我的雷劫吗？”

剑心看着他苍白的脸，知道他重伤未愈，却也只能点头道：“是的。”

苍焱看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下：“不过如此嘛。”

他转头望向剑心：“你相信我么？”

剑心一愣。

苍焱又问了一遍：“你相信我么？”

天上雷霆突然轰鸣，仿佛应和着苍焱在催促剑心的答案。

剑心怎会不知他的真实意思，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接下全部四十九道天雷，几乎就是自杀！

剑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苍焱，你听我说……”

“剑心，”苍焱语调平静，却包含着毫不退让，“你知道，这天雷我必须自己承受。”

他望向天空，蓝紫色的电光如同一条蛟龙，挣扎着想要挣脱周遭的束缚。

“我灵根不正，灵识不净，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希望能和师父并肩而立，而不是永远自惭形秽，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却不敢追上前去……剑心，你……明白么？”

“我……”剑心其实不是很明白。对于一个灵来说，这世间最难搞清楚的，便是复杂的情感。

明明都是在乎的，为什么不能坦然相告呢？斩妖除魔之时明明都是那么杀伐果断，为什么面对情感时，偏偏变得犹豫不决却又如此卑微？

剑心张了张嘴，他想告诉苍焱，临渊上神并没有嫌弃他，他其实为你做了许多，他为你夜夜剖出心头血，为你自毁一半神力，为你错过了闭关的最佳时机……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临渊的叮嘱，只得生生将所有的话语都咽了下去。

临渊曾说：“所有这些，万万不可告知于苍焱。若他受劫之时道心有变，恐有性命之忧……”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苍焱已经飞身掠上了峰顶，站在了师父当初承受雷劫的地方。

剑心抬头望去，恍惚间，只觉那清瘦挺拔却又白衣飘展之人，与另一人的身影似是重合了起来。

天雷一道道劈下，苍焱本身就重伤在身，哪里真的能够承受。十八道天雷过后，他虽然还立在那里，但是已经完全没了气力，全靠意识撑着自己。

一道白光飞至身前，在苍焱受过第十九道天雷后，临渊伸手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临渊看着自己的徒儿，他的影魂终于尽数碎裂，消散在了识海之中。

很好，那么接下来，便由为师来吧。

他将苍焱在身旁放好，然后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天上的乌云雷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翻滚的更加凶猛，狂风阵阵，将他的袍袖吹得猎猎，似乎在提醒他，这将是一场怎样的苦劫。

然而临渊不动如山，无比坚定。

“天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