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茫然地转头，陆子旭的声音宛如蚊子一样弱小，她没有听清，“什么？”
“那位舞女已经死了！”陆子旭道。
乔宁正想放下手中的茶杯，听到此话，手僵在半空，震惊地望着陆子旭。
“我按照你说的，在朝堂上与人对峙，想要让陛下召见舞女来问罪，谁知狱守上报她已经‘畏罪自杀’，我当时气得冲过去想踹死张昌赫……”
“她死了？”乔宁沉重地望向茶杯，她想到舞女在牢中的状态疯疯癫癫，又想到那夜在宴会上妩媚舞姿，那张脸有几分像自己的一位姐姐。
“你也别太伤心。”陆子旭极少安慰人，“凶手已经被惩治。”
乔宁感到心痛，阴沉沉道：“她终究是死在了地牢……我还以为我能救她。”
陆子旭迷茫地望着她沉重的面色，心里嘀咕她为何如此在意这舞女。
“世子。”乔宁良久才叫唤他一句，“谁替她收尸呢？”
“就那花楼老板娘吧。”陆子旭道。
“哦。”
“你也别太伤心，本世子会给花楼的人嘱咐，让她们好好安葬，她身份卑微，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乔宁看着天真的陆子旭，死亡又怎么会是最好的安排？
“本世子现在正想着怎么安排燕王呢。”陆子旭又转脸一笑，对他而言，那不过就是一个舞女罢了，此事能闹这么大，不是死了多少舞女造成的，而是伤害了皇亲国戚。
乔宁心里也有数，面上不见任何高兴，只叹这世道如此凉薄可恨，她一边吃着小菜，一边捏紧拳头，想着也要好好送行张昌赫。
燕王谢瑾钰也不是个好东西，处处护着张作新和张昌赫两奸人，她也不会让他好受。
“燕王不会与您耍赖吧？”乔宁笑着问道。
“当然不会。本世子与他的赌约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性子虽然让人讨厌，可话一出，是说到做到。”陆子旭轻轻靠在椅子上，窗边的阳光洒进来，他一身红衣上的金丝闪闪发光，显得他格外明媚。
“那世子可要好好‘招待’燕王了。”乔宁眨眨眼睛，她笑得幸灾乐祸。
阳光如同一层金色薄纱覆盖在乔宁的娇艳的面容上，陆子旭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又紧张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穿着外袍艳红，绣着各种花纹，脖间的项链宝石闪着光芒，头上的金钗玉簪熠熠生辉，青绿薄纱的披帛随意的挂在玉臂间。
“放心吧，本世子这几日就好好想想怎么招待他。”陆子旭脸红道。
两人吃完饭后，向对方道别。
乔宁上车离开后，旁边的侍从提醒陆子旭：“世子爷？”
“嗯……本世子觉得她今日有些好看啊……”
旁边机灵的侍从高兴道：“当然好看啊，毕竟是世子爷的眼光。”
陆子旭听出其他意思，一脚踹过去，高傲道：“本世子与她清清白白，可别到处胡说！”
那侍从诧异地望着陆子旭，长公主美得惊心动魄，世子继承美貌，虽说他是纨绔，可地位尊贵，这乔姑娘怎么可能没看上世子呢？
陆子旭又郁闷地跑去皇家马场去骑马，努力撇清自己与乔宁的关系，让侍从从明日起，就让京城酒馆茶楼的人别再胡言乱语，不然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乔宁去了花楼，穿着女子的罗裙走进花楼，那一刻花楼安静不少，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红裙绿披帛身上。
赵丽人急急忙忙跑下楼，招呼客官们继续喝酒吃肉，又拉着乔宁道：“你一个小姑娘跑这儿干什么？还真不怕败坏自己的名声……”
“来得匆忙了。”乔宁拿出一些金锭，“听说是你收的尸？”
“当然。”赵丽人笑呵呵地收起金锭道。
“我只希望你好好为她们安葬。”乔宁严肃道。
赵丽人一愣，又认真点头：“当然，姑娘放心吧。”
“那就多谢赵姐了。”乔宁礼貌道。
“乔看起来不太高兴啊？”赵丽人让人端上美酒，她红唇勾起，“这案子不是破了吗？”
“人没活下来，有什么好高兴的？根本就没破。”乔宁皱眉道。
“就几个奴籍舞女罢了，已经不错了。”
乔宁摇摇头，想到舞女那张癫狂哭哭笑笑的表情，感到心痛。
赵丽人看见乔宁准备提裙离开，温柔问道：“要回去了？”
“嗯嗯。”
“先别走吧。”赵丽人倒了一碗酒，“等会燕王殿下看见你，恐怕又要闹一场。”
乔宁又乖乖坐下，与赵丽人一同喝酒，两人闲聊几句，屋外歌舞升平，一片繁华。
“我看啊，这张昌赫恐怕要被贬官至荒野地，也算惨了。”
乔宁不满道：“只是被贬官？”
赵丽人诧异道：“你还不满足吗？”
乔宁拍桌，愤怒道：“他杀死这么多人，不偿命？”
赵丽人哈哈大笑，说道：“他父亲可是户部尚书，家中颇有关系，他因为这案件贬官逐出京城，已经是不错了。”
赵丽人手中的蒲扇轻轻一动，窗外晚风拂过两人的面庞，她又笑乔宁天真，竟然想让张昌赫为奴隶偿命。
乔宁觉得烦躁，与她聊了几句，大抵知道张昌赫被罚在何处，何时离开，随后就离开了花楼，与怀安一起漫步街头。
怀安轻声安慰她，“姑娘做得已经够好了。”
乔宁轻轻点头，街上人来人往。
回到家中，林婉正摆弄着几个瓷器，将最近的账单交给乔宁，说道：“这京城富贵繁华，我们运来的玉石卖了许多，师傅们加工做成的首饰卖得也不错……”
乔宁恍然想起自己许久没有看过家中的账单，匆匆扫视一眼，夸赞林婉比她更能干。
“茯苓呢？”
这段时间，乔宁似乎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在京城本就有亲人，前段时间就离开了。”林婉道。
乔宁道：“她可没对我说这些。”
林婉轻笑道：“她可没把你放在心上，说不定哪日又要找你报仇呢。”
乔宁没说话，看了一眼账本中的记录，便坐下来与林婉喝茶吃糕点。
林婉唉声叹息道：“最近这生意也难做了。我们本与程老板有一个大单，可惜他在祁州……”
“祁州最近很乱啊。”乔宁听到酒馆里的说书人谈过，那边不知为何突然出现许多娘子军，女人占山为贼，杀了朝廷命官，最近两日派去谈判使者，不知如何了。
林婉道：“这程老板家中是做丝绸，上好丝绸甚至能贡献给皇家使用，他们最近看上了我们的玉石，想在老祖宗庆生之前看见一尊神像。”说着，她拿出一张墨汁画出来的温婉神秘的神像，“价格可比京城高出两倍。”
乔宁一听，两只眼睛发光，“高出两倍？！”
“我已经把这神像让人临摹一张送给了张师傅看，他说没问题，只是……”林婉轻声叹息，遗憾道。
“什么？”
“祁州乱，玉石易碎，恐怕不会安全送达。”
乔宁皱紧眉头，“给钱让金门镖局运送？”
“我已经书信一封，不知道金大哥是否同意。”
“钱给到位就行。”乔宁道。
林婉点点头，开心道：“此单要是成功，以后这程家要的玉石都会订购我们这儿的，以后也算不愁了。”
乔宁一听，顿时高兴至极，让张师傅一定好好制作神像，她瞥了一眼屋外站着的丫头，随口一句道：“其实我们自个也不差，若不是最近被刺客追杀，我都不知道碧玲这姑娘会武功。”
碧玲猛然转头看向乔宁，看了一眼林婉，便低头不语。
林婉也夸赞碧玲那日勇敢，又道：“你不知，林家的丫鬟也不是无能之人，许多丫头都会武功的，不然我们林家早被人抢光了。”
“义父以前有专门训练过他们？”乔宁好奇问道。
“对啊，可怜我资质不行，不然也会练武……”
乔宁也点点头，啃着手中的红豆糕道：“要是我资质也行，也练武，就不用老是麻烦怀安保护我。”
林婉轻轻瞥一眼怀安，笑着说道：“他护着你，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你看我这资质行吗？我也要好好练武，以后也不拖累大家。”乔宁来了兴致，站起身来，询问怀安。
怀安耳根通红，抿着唇支支吾吾，微微抬头看着乔宁期待的眼神，“姑娘……资质还可以……”
林婉看乔宁面露喜色，倒也没有甩给怀安眼神，笑着说道：“你想练，我便让碧玲教教你。”
碧玲恭敬地走上前，“姑娘放心，碧玲一定好好教你。”
乔宁心情微微放松，不再想舞女一事，晚饭时分，与大家说说笑笑便过去了，直到夜晚一人睡下，总想着舞女那张悲泣的脸。
天还未亮，乔宁便起身开始洗漱，打开门窗呼吸着微冷的空气。
“姑娘怎么醒得这么早？”怀安的声音宛如月下清泉，他清明的眼眸望着乔宁，她只是穿上了衣裳，还没梳妆。
乔宁道：“今天是张昌赫出京城的日子，我想去看看。”
“怀安陪你。”怀安轻轻道。
乔宁看他时，那微亮的天色下，他清明的眼睛闪着光，淡粉的唇轻轻抿着，很乖巧。
“好，你先帮我梳头发吧，她们都还在睡呢。”乔宁小声说道，不吵醒偏房守夜的丫头。
天色还暗淡，没人看见怀安脸颊微红，他埋着头走进乔宁的屋子，为她梳妆打扮。
他的手并不精致，反而有重重的厚茧，他不像往日对待敌人那般狠厉，很温柔的梳着乔宁的头发，手艺也不比姑娘们差。
“走吧。”
城门才刚刚打开，天色微亮，四周散发着淡淡冷雾，牢狱史们小心恭敬地押送张昌赫走上牢车，张作新并没有出现在城门口，但众人还是不敢得罪这位爷。
张昌赫在牢车中狠狠地瞪着乔宁，她今日穿着白衣，发簪是玉制百合花，一身素白衣宛如送丧。
“特地来送您死。”乔宁站在牢车旁，得意道。
张昌赫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你不会天真以为，死了十几个奴隶就能把我怎么着？”
“是啊。”乔宁坦然承认，又笑笑，“我还想问问你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张昌赫愤怒道：“难道不是你们为了针对我，让舞女在牢中自杀陷害我吗？”他抓紧牢车，愤怒得涨红脸，没有往日的风华，只有愤恨与不甘。
乔宁后退两步，大抵是明白舞女很有可能是自杀身亡，轻轻叹息道：“祝你路上好运。”
这幽幽几个字让张昌赫冷汗直流，“你要在路上杀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乔宁一脸无辜，笑着说道：“你可别胡说，我可没那么大胆。”
时间一到，牢狱不得不让赶路，小心地望向这位身着圣洁白衣百合裙的姑娘，她笑容灿烂，又让人胆战心惊。世子爷身边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待马车走远，乔宁轻声对怀安说道：“反正路上不会让他好受，我雇了几个刺客去吓吓他。”
怀安轻轻一笑，“姑娘好主意。”
天色渐渐亮起，城上有一人身着玄色衣裳，金丝绣成一条蟒蛇，周旁跪下奴隶有数十个，他冷哼一声，一双丹凤眼凝望着城下的白素衣裳的姑娘，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嚣张！动了本王的人，还敢大摇大摆来穿白素衣送行……”
秦溯与其他人共同跪在地上，他微微担忧城下的乔宁，得罪燕王可不好过，何况是无依无靠的姑娘家……
“本王不会让她好受，她是陆子旭的人又怎样？”燕王意味深长地望着乔宁，轻轻一笑，“本王动了，他能怎样？不就在父皇面前哭哭鼻子罢了。”
他咬牙咀嚼着她的名字，恨不得把她撕碎，“乔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