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爬上去！
一位女子站在山崖前，这样告诉自己。
她名唤章锦儿，是姑苏城外苦洼村的章家小女儿，年方二八。
虽说姑苏是南方水乡，苏绣一向闻名，但苦洼村是城外小村落，自然没有闲情逸致靠这个撑起全村人的生计。
不同于那些弱柳扶风的闺阁小姐，远远看去，她算是略显圆润，还好个头不矮，撑得起身量。
近看是一张圆乎乎的脸蛋，面庞上飞两朵红云，显得坦白可亲。眼眸纯净如一汪秋水，大一分显呆滞，小一些又见精明，并不脉脉含情，却自有一股坚毅。
若说长得天仙下凡，倒算不上，南方人特有的小翘鼻梁骨，红润圆嘴唇，勾勒出秀美稚气的轮廓，肤色算不得白皙，一看便知是乡野里自由驰骋的小丫头。
要说起她，苦洼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名声大还是因为章锦儿有三绝。
一是想法绝。
苦洼村里的女子都是乡野姑娘，天性安分守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出嫁就在家里劈柴、洒扫、浣洗衣物；出了门就在夫家守着三从四德，帮衬干些农活，负责传宗接代，也没见甚么坏处。
可她偏是与众不同，非要标新立异，成日里做些美梦。今儿个种种地跑去钓鱼，背着个鱼篓说要靠卖鱼发家；明儿个上山采药，拎了把锄头就要纵横山野。
“简直比男子还要野！野丫头。”人们提起她，总是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二是脾性绝。
女子如水，这是人人都认可的，莫说那些闺阁小姐，就是乡村小女子，也都个个腼腆乖巧，面皮薄得跟纸素一般，遇到个生人都要羞赧而退。
章锦儿算是给村民们开了眼，还有这么泼辣的小丫头？有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看她相貌算得上清丽，便拿捏些话来调笑，她可不怕。
面颊鼓囊囊的，浮起一抹看似单纯的笑容，冷哼一声，一记小石子儿飞过去，保管那些人抱头鼠窜。
就算到自家人这里，她也是倔得很，孝顺懂事没谁说道，也不违逆爹娘，可一旦认定一件事，她就算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上次隔壁村方家的二小子看上她，托人做媒，章家夫妻倒是合意，她老大不愿意，章家老爹气得够呛，罚她不准吃饭，以为她会服个软。
好嘛，章锦儿干脆滴水不进，饿到第二天傍晚就晕厥了。章刘氏把老爹臭骂一通，这婚事才作罢。
三是口才绝。章锦儿向来秉承着“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规矩，乡野村夫阴阳怪气，说些登不上台面的话，她能够指桑骂槐，快速还击。
若是些自诩为“文人墨客”的穷酸汉，想要在文辞上占些便宜，她便直接开骂，骂得人晕头转向，腿脚发软。
这年华如流水逝去，怎叫章老爹不着急上火？
章锦儿却志不在此，从小时候开始，她脑瓜里的想法就异于常人，她想人们知道女子也是可以同男儿一样安身立命，有所成就的。她要掌握一门技艺。
这个念头困扰着她，但症结在于——她也不知道该学什么技艺，更别谈找个师傅领进门。
或许是上天感应到了她的诚心真意，昨晚她做了个梦，梦里好似有人轻言絮语，告诉她应声崖藏着秘密，内心赤诚自然会知晓其中奥秘。
因而，还没等天亮，她便裹了衣裳，避人耳目地来到应声崖前。
应声崖通身寒气逼人，这在南方夏天是很少见的。听老一辈的人说，二十年前应声崖无故出现。
当时的村长告诉所有村民，村子中央的应声崖是绝对禁地，无论谁闯入，必有灾厄降临全村。
此条禁令须得代代相传。
可章锦儿按捺不住，心里痒得跟猫儿抓似的，她也不大相信，全村人的命运，要靠一座山崖决定？命数应该是握在自己手心里的。
深吸一口气，她爽利地用一根竹筷缠住头发，拉扯结实，随后捋起衣袖，扎紧裤腿，蹬蹬腿，开始向崖顶进发。
沿途树木葱茏，嫣红点缀，端的是一派如画美景，可她无暇欣赏，只觉得空气愈发稀薄，四肢绵软，愈加乏力。
“怎么回事？应声崖看来并不高，我的力气为何流失得越来越快？”
章锦儿不断鼓舞自己，调适运气，咬紧牙关踩住下一块岩石。她勉力强撑着，内心苦笑，莫不是高看了自己？看来平日里还要加强些健体的试练。
终是爬到半山腰了，她长吁一口气，准备歇歇脚。
可此时她的目光被一阵刺眼的光亮吸引，日光下的白色刻痕攫住了她的注意力，“绣娘碧云……”章锦儿自顾自地念了出来，后面的内容却有些模糊。
她慢慢凑近，想看个真切。
未曾想因着自己右侧身子用劲，身躯失去了平衡，脚下一踩空，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着力点。
“啊……救命呀！”章锦儿此时顾不得掩人耳目了，她还是顾惜小命的。
她的呼喊转瞬即逝，身影旋即被黑暗吞没。
有些近旁干活的村民还是听到了呼喊，他们放下秧苗，几人结伴直奔应声崖。
“谁在喊？”“对呀，人呢？”
村民们一头雾水，一位妇人忽地看见应声崖前掉落的鞋子，她捡起来端详再三，待到看见一个歪歪斜斜的“章”字，终于知道是谁的了。
“快去告诉其他人，章家那个野丫头闯入禁地了！尤其要告诉老章头夫妻。”
有一个老翁拍拍脑袋：“我都忘了，这可是村中禁地，咱们赶紧走，得去告诉村长，越快越好。”
恍惚间过了好久，章锦儿才睁开双眼，她揉着朦胧的眼睛，环视四周。
这是哪里？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章锦儿不疾不徐地撑地站起身，歪着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眼睛里充满困惑。
有树有花，还有几块石头，若是天庭，也太寒酸了吧？难道是地府？
她扶扶额头，有些黏腻的液体，携带些痛感淌了下来。
殷红的液体让她彻底清醒。
“我没死？”应声崖静默无言，回应她的，是一般无二的话语。 17752/9692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