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做好准备了么？”方姑姑双手交叠放在身后，一派威严、不可轻纵的模样。
章锦儿等一众末等绣娘赶紧应声：“回姑姑，我等已经准备好了。”
正是日头高挂的时候，绣女们本就忐忑不安的，这下子全体都汗涔涔的，不知道今日能有多少人通关呢？
方姑姑一个眼神指派，管事嬷嬷们便鱼贯而入，给每位绣女都端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数捆绣线，缠缠绕绕的，色泽艳丽，惹人期待又害怕。
“为表公正，臻绣坊的末等绣房嬷嬷不必参与督管，今日下午特许一等绣娘放假半日，来末等绣房监督绣女劈线，这也是绣房的传统。”
管事嬷嬷退出房间之后，王宝儿为首的一等绣娘便威风凛凛地进了绣房。
章锦儿能接收到来自王宝儿的敌意，只消得看王宝儿那状似无意的白眼与冷笑，便知道她心里不快。
锦儿自然知道此次选拔绝非易事，越发昂起头，身怀真本事，就不怕前面甚么风浪。
“李青青负责王招娣，卫婵负责蔡如翠……小环负责章锦儿。”方姑姑已经分配完毕，话音刚落，章锦儿便暗叫不好，果真是运气不好，作为末等绣娘，自然是没什么话语权，姑姑怎么分配必须遵守。但这小环和王宝儿是穿一条裤子的，到时候若是为难起来，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想着想着，章锦儿便蹙起眉头，流露犹疑担心之色。
“章锦儿，你有何疑议？”方姑姑见锦儿这副为难的表情，便耐心询问。
章锦儿嘴巴刚张成个圆形，又赶紧闭上，姑姑们根本不知道她们两方的龃龉，怎么好挑明？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还是不要惹姑姑不高兴。
“回姑姑，我并无异议。”打定主意，章锦儿捏捏自己的手指，只管做好分内事，如若出岔子，自有姑姑们裁决。
“好，现在请看向托盘，每人面前皆有数捆丝线。在一炷香内，你们须得先将盘中丝线分清楚根数，再细细拨弄，最终分为每根十六丝，一一摆放在桌上。”
章锦儿等人闻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次选拔势必会剔除一部分绣女，竞争太激烈了。
“一等绣娘负责督管好自己所负责的绣女，在此过程中禁止勾结、作弊，违背命令者逐出绣房！”
在场者无不为之一震，劈线考核即刻开始了。
“开始！”
全场绣女都将眼儿瞪得溜圆，脸儿绷得紧紧，手儿拉扯飞快，三四下一轮，手指快得有如素蝶飞舞。
“呜，我做不来……”一个绣女心里难以承受这种压力，当场痛哭流涕，被嬷嬷搀扶了请了出去。
“禀嬷嬷，她作弊。”一位一等绣娘发现负责督管的绣女面色涨红，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便拿尖利的眼睛细瞧，随即发现端倪，这位末等绣女此生再与刺绣无缘。
这下子全场既惶恐不安，又更为勤勉，章锦儿耳朵虽则听见动静，却也无心顾及。
“心无旁骛！”锦儿严厉告诫自己。
可旁边的一等绣娘小环却在此时有了异变，她和斜对面的王宝儿对换一个眼神，暗地里便有些波谲云诡。
“还剩半炷香！”方姑姑适时出声提醒，章锦儿眼瞅着还有几柄细线，心下有些焦灼。
小环用余光瞥瞥章锦儿身后的墙洞，好戏要上演了，这次计划周密，不会再让她这个乡野丫头侥幸逃脱了。
“加把劲儿啊！”章锦儿趁空掐着自己的大腿肉，让自己不至于疲累，颇有些悬梁刺股的意味儿。
陆陆续续又有些绣女被请了出去，那场面堪称悲惨凄苦，但技不如人也是事实。
章锦儿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现在的她忘我投入，不知置身何地，只知道平心静气，重复着昨晚已滚瓜烂熟的步骤，按着一道道工序将绣线拨弄成几近透明的境地。
“时间已到，停！”姑姑一声令下，一等绣娘便监督着绣女们住了手。
章锦儿长出一口气，真险啊！就在最后一刻，自己竟真的完成了！
方姑姑一一检阅，等听到督管者回报无作弊行为后，便确认过关，这一次选拔下来，绣女们所剩无几。
章锦儿正静坐待命，旁边的小环忽地怪叫一声：“哎呀。”
怪异地望向小环，锦儿不知道出了甚么事。
“怎么了？”方姑姑厉声问道，“有什么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小环扭扭捏捏的，指指锦儿身后的墙洞：“姑姑，我也不敢乱说，只不过我方才不过恍了个神，忽然看见章锦儿手从后面墙洞上抽了出来。”
“我，我不敢随意下定论，万一冤枉了他人。”小环佯装不知情，实则话里有话。
章锦儿不由地神情稍显愤怒：“你说什么呢？小环师姐？我都不知道后边有个墙洞，手更是一丝一毫未碰过墙洞。”
“嗯？我们去那边。”方姑姑一个眼神递过去，便和身边的嬷嬷走到锦儿身旁。
“方姑姑，果真有几卷成捆的丝线，还未劈过！”嬷嬷当即抽出丝线，绣房里一时议论纷纷，这章锦儿藏得够隐秘啊！狸猫换太子这一招使得够麻利的。
“我没有！”锦儿百口莫辩，她心知这必定是王宝儿一行人的“杰作”，要怎么自证清白？
脑中快速运转，章锦儿是有些慌了，及至方姑姑问她：“章锦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也没有任何头绪，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
“你再重述一下当时情景，小环。”方姑姑神情严肃，心中带着点怀疑与不忍，短短几日的相处，她相信章锦儿不至于做这种事，但……
小环极力掩下构陷成功的得意情绪，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方才不过扭头看了方姑姑您一眼，想看看何时轮到锦儿，可是刚一回身，便发现锦儿的手指从墙洞抽出，而且有些笨拙地收回手，像是没预料到我会看见。”
一道灵光乍现，锦儿有了自救的主意——以退为进！
她直接出言打断小环的自导自演，低下头认错：“方姑姑，对不住，我……小环师姐，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唉，还是功亏一篑！”
“你？唉！”方姑姑不可置信地伸出指头，痛心疾首地放下来，这个丫头让她太失望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来啊，等什么，逐出臻绣坊！”
章锦儿心下既有主意，便不可能轻松地被请出去。
“等一下方姑姑，请容我再问几句，算是不甘心吧！”她装作羞愧却又不甘的样子。
摇摇头默许，方姑姑静静站在原地，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说道。
“小环师姐，你抓到了我，我心下自然羞愧，只是感叹事情做得有纰漏，是不是我的左手小拇指的指甲太长，勾到了丝线，导致抽手速度慢了，您才注意到的？”
章锦儿低眉顺眼，小环心下愈发得意，还有上赶着认栽的？
“是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环挑衅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这话问得怪异，王宝儿刚察觉到，便想摇头示意小环否认，其中有诈！
怎奈小环离得远，实在鞭长莫及！
这下子坏了，言多必失！王宝儿情知不好，锦儿便“哈哈”笑了起来。
“方姑姑，您和其余嬷嬷都听到了吧？”
“什么意思？”方姑姑听出异样，但不知章锦儿是怎么个意思。
“您请看。”章锦儿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单独掰出小拇指，光滑的指甲盖服服帖帖的，最关键的是并无长指甲！
也就是说她的指甲并无勾到丝线的可能！
方姑姑等人看得真切，这事情有蹊跷。
章锦儿便跪在地上以示敬重：“人们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虽是姑姑，却也是如父如母的存在，我向来敬重您，此次锦儿苦练技艺，本已过关，却无端被诬陷，还请姑姑做主！”
泪眼儿低垂，心里却是快意十足，王宝儿啊王宝儿，你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17752/9692032
